“事不宜遲,我們必須儘快接觸他們,遲則生變。”戚睿涵下定決心,眼神重新變得堅定,“借口講道說法,祈福消災,是目前最穩妥、最不易惹人懷疑的方式。”
計劃已定,兩人不再猶豫。下午,戚睿涵便向負責看守、伺候他們的清宮管事太監提出,言稱自己清晨於宮中靜坐時,神遊物外,偶有所感,察覺京城東南方位,似有將星晦暗,煞氣與鬱結不平之氣交織,恐於大將運程不利,或引發無謂兵災。
經打聽,似是前明降將李成棟將軍府邸方向。他身為修道之人,蒙天恩禮遇,願前往為其講解道法,平息躁動,化解戾氣,也算為京城安定儘一份心力,為皇家祈福積功。這個理由冠冕堂皇,結合他們目前頗受多爾袞和孝莊“賞識”的特殊身份,管事太監不敢怠慢,也不敢輕易駁回,很快便安排了車輛和幾名精銳的王府護衛隨行,“護送”他們前往李成棟的府邸。
李成棟的府邸位於內城一處不算特彆顯眼的位置,門庭看起來甚至有些過分的冷清,石獅子略顯陳舊,朱漆大門上的銅環也帶著斑駁的痕跡,與一些滿洲新貴的府邸相比,顯得落寞而謹慎。通報之後,兩人被引了進去。府內庭院不算開闊,陳設簡單,甚至有些空曠,草木也顯得有些疏於打理,透露出主人微妙而尷尬的處境。
在布置簡樸、光線有些昏暗的花廳等候片刻,先出來迎接的正是李成棟的義子李元胤。他看起來二十七八歲年紀,麵容俊朗,身材挺拔,但眉宇間籠罩著一層揮之不去的鬱氣與疲憊,眼神銳利而警惕,如同受傷的孤狼,快速地掃過戚睿涵和董小倩,以及他們身後那名手按刀柄、眼神炯炯、顯然負有嚴密監視任務的王府護衛。
“不知兩位道長駕臨寒舍,有失遠迎,還望恕罪。”李元胤抱拳行禮,語氣客氣而帶著明顯的疏離感,聲音略顯低沉,“家父近日身體略有不適,偶感風寒,正在後堂靜養。不知二位真人前來,所為何事?”他的目光在戚睿涵臉上停留片刻,似乎在審視這道士平靜麵容下隱藏的真實意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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戚睿涵心知對方警惕,也不著急,依照道門禮儀,單手立掌於胸前,微微稽首,神色從容平和,聲音舒緩地說道:“福生無量天尊。貧道玄真子,這是師妹玄英子。近日於宮中為皇家祈福,靜中偶得感應,察覺貴府方向似有金鐵殺伐之氣與鬱結不平之意隱隱交織,上衝於天,恐於家主運程不利,或引小人作祟,無端禍患。我二人既蒙天恩,修道之人,亦當懷濟世度人之心,故不請自來,特來拜會。或可誦經祈福,講解道法真諦,以化解戾氣,導引祥和,助府上平安順遂。”
他這番話半真半假,既點明了自己“宮中貴人”的身份以抬高身價,讓對方有所顧忌,又以玄妙的風水氣運之說作為切入,合乎他們道士的身份,不易惹人懷疑,同時“金鐵殺伐之氣與鬱結不平之意”這等語帶雙關的說辭,也足以引起知情人內心的震動。
李元胤目光微閃,顯然聽出了些弦外之音,但礙於那名王府護衛如同釘子般站在門口,目光如炬地盯著屋內,不便多言,隻是嘴角牽動了一下,淡淡道:“有勞道長掛心費神。既然道長有此美意,洞察天機,在下感激不儘。既如此,便請二位真人入內堂奉茶,細說端詳。”他側身示意,同時不著痕跡地對身旁一名一直垂手侍立、看似昏聵的老仆使了個眼色。老仆微不可察地點了下頭。
進入更加僻靜、陳設更為簡單,甚至顯得有些家徒四壁的內堂,分賓主落座。那名王府護衛毫不客氣地站在門口內側,雙手抱胸,目光毫不放鬆地在戚睿涵、董小倩以及李元胤身上逡巡。
戚睿涵心中明了,不慌不忙,接過仆人奉上的清茶,略沾了沾唇便放下,然後開始講述一些《道德經》、《南華經》中關於“順勢而為”、“柔弱勝剛強”、“虛靜無為”、“化解心中塊壘”的篇章。他語速平緩,聲音帶著一種奇特的、撫慰人心的韻律和力量,仿佛山間流淌的溪水,清澈而沉穩。董小倩則安靜地坐在一旁,眼簾低垂,手掐子午訣,仿佛神遊天外,已然入定,實則全身感官都處於高度戒備狀態,耳朵捕捉著堂內堂外最細微的聲響,眼角的餘光時刻留意著門口護衛和李元胤的每一個細微動作。
李元胤看似在認真聆聽,手指卻無意識地在粗瓷茶杯的邊緣反複摩挲著,顯示出他內心的焦躁與不寧,顯然道士的講道並未真正觸及他心中的焦灼。約莫過了一炷香的時間,先前得到眼色的那名老仆,端著一壺剛沏好的、滾燙的熱茶進來,準備為眾人續水。在為李元胤倒茶時,他似乎腳下被什麼東西絆了一下,一個趔趄,驚呼聲中,整壺熱茶竟脫手而出,向著門口那名護衛的方向潑灑過去!
事發突然,那護衛全部注意力都在屋內幾人身上,完全沒料到這意外,驚呼一聲,下意識地跳開躲避,雖然身手敏捷,未被滾燙的茶水直接潑中,但官服的前襟和下擺已被濺濕了一大片,濕漉漉地貼在身上,甚是狼狽,頓時惱怒地瞪向那嚇得麵如土色、連連作揖賠罪的老仆。
李元胤也立刻起身,麵帶慍怒地嗬斥道:“沒用的老殺才,毛手毛腳,如此不當心,竟敢衝撞了王府的貴人,真是該死!”他轉向護衛,臉上堆起歉意的笑容,“侍衛大哥,實在對不住,家教不嚴,讓您受驚了。這身衣服……唉,真是過意不去。”
那護衛看了看濕漉漉、冒著熱氣的衣服,粘膩難受,又看了看一臉惶恐、不停鞠躬道歉的老仆和麵帶真誠歉意的李元胤,眉頭緊鎖,猶豫了一下。李元胤立刻抓住時機補充道:“侍衛大哥放心,兩位道長在此講經說道,乃是清淨雅事,弘揚正道,在下定會小心陪同,絕不會出任何差池。寒舍雖陋,還備有幾件乾淨衣物,雖不及大哥的官服威武,但暫可替換。煩請快隨這老仆去偏房更換,讓他好好給您賠禮,莫要著了風寒,那可是在下的罪過了。”
護衛想著這是在李府內院,內外都有自己人守著,兩個手無寸鐵的道士,又能玩出什麼花樣?難不成還能飛了?加上衣服濕漉漉的確實難受,且秋意已深,穿著濕衣極易感染風寒,便冷哼一聲,惡狠狠地瞪了那老仆一眼:“帶路,仔細著點!”然後跟著那不停道歉、幾乎要跪下去的老仆快步離開了內堂。
就在護衛的身影消失在門外廊下的瞬間,內堂裡的氣氛陡然一變。
李元胤臉上的歉意和惶恐瞬間消失得無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銳利如鷹隼般的探究和難以抑製的激動,他猛地轉向戚睿涵和董小倩,向前逼近一步,壓低了聲音,語速極快,如同連珠炮般問道:“二位究竟是何方神聖?所謂講道化解,觀測氣運,恐怕隻是個掩人耳目的幌子吧?你們身上並無尋常道士的煙火氣,反而……有種特彆的氣息。”他的目光緊緊鎖定戚睿涵,仿佛要穿透那身道袍,看清他的本來麵目。
時機稍縱即逝,不容絲毫猶豫和試探。戚睿涵沒有任何猶豫,猛地站起身,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直視李元胤那雙充滿警惕與期盼的眼睛,用隻有三人能聽到的、清晰而堅定的音量說道:“李將軍明鑒,貧道並非什麼玄真子,我身邊這位也非玄英子道友。我乃大順皇帝陛下親派特使,這位是董姑娘。我等冒險潛入這龍潭虎穴,正是洞察將軍與令尊處境維艱,心念故國,特為救將軍與令尊脫離苦海,共舉義旗,反清複明,重振漢家河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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儘管心中已有諸多猜測,但親耳聽到“大順特使”這四個石破天驚的字眼,李元胤還是渾身劇烈一震,瞳孔驟然收縮如針尖,臉上血色瞬間褪儘,又迅速湧上一股激動的潮紅。他死死盯著戚睿涵,嘴唇翕動,似乎在急速判斷這話的真偽,以及其中所蘊含的足以顛覆他們命運的巨大風險與千載難逢的機遇!是圈套?是試探?還是……真正通往救贖的道路?
戚睿涵不等他發問,繼續快速說道,語氣沉痛而激昂:“今日太和殿早朝,將軍雖未在場,但想必很快便能聽聞詳情。攝政王多爾袞態度如何,對漢官漢民手段如何,苛政酷烈至於何等地步,將軍身處其間,耳聞目睹,應比我們更清楚。滿清視我漢人為牛馬,為奴仆,剃發易服,毀我衣冠;圈地投充,奪我田宅;動輒屠城滅族,戕害我同胞性命。何曾有過半分真心接納?非我族類,其心必異。將軍與令尊本是堂堂明臣,迫於形勢,一時權宜而降,難道就甘願永遠背負這武臣罵名,為虎作倀,助紂為虐,殘害自己的同胞故土嗎?將軍身上流淌的,終究是漢家血脈啊!”
李元胤的臉色變幻不定,呼吸明顯急促起來,胸膛劇烈起伏,他咬牙低聲道,聲音帶著一絲顫抖:“你們……你們當真是大順的人?可知此處是何等龍潭虎穴?京師重地,遍布眼線,若這是圈套,我父子頃刻間便是粉身碎骨之禍……”
“若是圈套,我們又何必多此一舉,冒險前來與將軍推心置腹,自曝身份?”董小倩此時抬起頭,目光清澈而堅定,聲音清冷如玉,卻帶著一種直指人心的力量,“我們親眼目睹趙彥伯因言獲罪,淩遲處死,株連三族;張炳棟苦苦勸諫,被斬立決,禍及鄉鄰;孔聞謤乞求祭祀先祖而不得,狼狽革職,逐出京師。多爾袞已明言,大清不要諫官,隻要唯命是從的奴才。將軍難道就甘心世世代代,子子孫孫,都匍匐在這等暴政之下,為奴為婢嗎?將軍是堂堂七尺男兒,手握兵刃,豈無血性?”
她的話如同燒紅的利錐,狠狠刺在李元胤的心頭,將他心中積壓已久的屈辱、憤懣、不甘與隱忍瞬間點燃。他猛地握緊了拳頭,指節因為極度用力而發出咯咯聲響,變得一片青白。顯然,董小倩的話精準地戳中了他內心最深處的痛苦與掙紮,那是一個軍人最後的尊嚴與驕傲。
就在這時,內堂一側的山水屏風後,傳來一個略顯沙啞卻異常沉穩,帶著久經沙場磨礪出的滄桑感的聲音:“元胤,請兩位使者到裡麵說話。”
隻見李成棟從屏風後緩緩轉了出來。他年約四旬有餘,麵容比實際年齡更顯滄桑,膚色黝黑,眼角額頭刻滿了深深的皺紋,眼神沉穩如古井,但深處卻翻滾著一絲揮之不去的疲憊、陰鬱與壓抑的怒火,顯然他早已來到屏風之後,將方才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
李元胤立刻上前一步,語氣帶著關切與請示:“父親!”
李成棟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言,目光如電,先是銳利地掃過董小倩,最終牢牢定格在戚睿涵臉上,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視靈魂:“這位……大順特使。方才之言,李某已在屏風後聽得明白,字字句句,如雷貫耳,震人心魄。”
他深吸一口氣,語氣從一開始的克製平靜,逐漸變得激動,帶著壓抑了太久終於得以宣泄的憤懣與沉痛,“不錯,我父子二人當日徐州兵敗,高傑將軍不幸罹難,軍中群龍無首,糧儘援絕,外有清軍重兵圍困,內無糧草接濟,為保全麾下數千兒郎性命,不得已……不得已才暫降於清虜。此實為我李成棟一生之奇恥大辱,每每思之,痛徹心扉,無顏麵對九泉之下的大明列祖列宗與高將軍!”
他向前一步,聲音愈發低沉,卻帶著金鐵交鳴般的質感:“入清以來,所見所聞,確如特使所言。滿人驕橫跋扈,視我漢人如豬狗牛羊。圈我土地,掠我財產,逼我同胞剃發易服,改易祖宗之製。稍有違逆,稍有遲疑,便是屠刀相向,血流成河。我父子雖苟全性命於此,然每日如坐針氈,如臥薪嘗膽,羞慚難當。麾下兒郎,亦多有怨言,軍心不穩。這武臣的帽子,重如山嶽,壓得人喘不過氣!”說到激動處,他虎目微微泛紅,拳頭緊握,骨節發白。
戚睿涵心中一定,知道成功了一大半,立刻趁熱打鐵,語氣懇切而充滿力量:“李將軍深明大義,忍辱負重,天下有識之士皆能體諒。如今抗清大勢已成,烽火遍地。我大順與南明諸公,已摒棄前嫌,結成抗清民族統一戰線,上下同心,共禦外侮,此乃華夏存亡續絕之秋也。將軍若能於此關鍵時刻,幡然醒悟,棄暗投明,陣前起義,不僅可洗刷前恥,青史留名,彪炳千秋,更是為我億萬漢人同胞,掙一份堂堂正正的尊嚴與活路。此乃功在當代,利在千秋之舉。將軍義舉,必當鼓舞天下誌士,給予清虜沉重一擊!”
李成棟目光灼灼,如同暗夜中點燃的火把:“特使所言天下大勢,南北聯合,李某在軍中亦隱約有所耳聞,隻恨未能確知,不敢輕舉妄動。隻是……如今我父子二人身處樊籠,名為總兵、副將,實則兵權有限,麾下兵馬多被調散、監視,一舉一動,皆在多爾袞及其爪牙的嚴密監視之下,尤其是那直接管轄我部的甲喇額真梭步化,更是如同跗骨之蛆,難以擺脫。內外交困,如何能成事?”他的語氣中帶著現實的憂慮與焦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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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機會就在眼前。”戚睿涵壓低聲音,語速更快,如同戰鼓催征,“我們通過特殊渠道得到絕密消息,多爾袞因大同薑鑲叛亂,不久必將親自或派遣重兵揮師西進,攻打大同。屆時,京城防衛必有調動,八旗主力西顧,正是將軍行動之時。將軍麾下,想必仍有忠於漢室、心念舊主的熱血兒郎。隻需暗中聯絡,等待時機,在清軍主力西進,京城相對空虛之際,將軍可設計以商議軍情為由,邀那梭步化過府,趁機擒殺此賊,控製其部眾旗兵,然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打開京城或周邊諸如良鄉、涿州等要地城門,接應我大順與明軍義師。屆時裡應外合,內外夾擊,必能一舉攻克京畿,光複故都,給清虜以當頭棒喝,沉重一擊。則天下震動,抗清局勢必將為之大變!”
李成棟與李元胤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熊熊燃燒的決斷火焰和破釜沉舟的勇氣。這確實是一個極其冒險、九死一生的計劃,但也是他們擺脫當前屈辱處境,甚至可能一舉扭轉乾坤、名垂青史的唯一機會。與其苟且偷生,背負罵名,不如奮起一搏,求個痛快,死中求生。
李成棟胸膛劇烈起伏,猛地深吸一口氣,仿佛要將胸中塊壘儘數吐出,他重重抱拳,麵向戚睿涵,斬釘截鐵,一字千鈞地說道:“好,承蒙特使不棄,冒險前來,曉以大義,指明生路。我李成棟,願率犬子元胤,以及麾下仍存血性、不忘故國的弟兄,棄暗投明,重歸漢家旗下,誓殺韃虜,以雪前恥。一切但憑特使與朝廷安排調度,李某萬死不辭。隻待時機一到,便以那梭步化狗賊之頭,作為我部獻予大順與大明朝廷之投名狀!”
“好,李將軍真乃豪傑,國家棟梁,民族之幸!”戚睿涵心中一塊千鈞巨石轟然落地,也鄭重抱拳還禮,內心激動不已,“具體聯絡方式、行動信號、接應地點,我們稍後會通過可靠渠道,再與將軍詳議。眼下,那位護衛恐怕快要回來了,我等不宜久留。”
果然,門外廊下已經傳來了由遠及近的、略顯沉重的腳步聲。李元胤立刻收斂了臉上激昂的神色,重新坐回座位,臉上恢複了之前的客氣與些許疏離,甚至故意提高了一點聲音,仿佛在總結:“道長方才所講《道德經》中‘柔弱勝剛強’之理,確實發人深省……”戚睿涵也立刻心領神會,提高了聲音,神色恢複平靜,繼續接著之前的話題,講解起一段《莊子·逍遙遊》中關於“乘天地之正,而禦六氣之辯,以遊無窮者”的內容,語調和緩,仿佛之前的密謀、激動人心的誓約,都從未在這間靜謐的內堂中發生過。
那名換好了一身略顯寬大的普通棉袍的護衛走了進來,臉上還帶著一絲不快,但看到屋內一切如常,三人安坐,茶盞依舊,那位年輕的道長仍在從容不迫地講著玄妙的道經,便放下心來,重新站回門口的位置,隻是眼神比之前更加警惕了些,不時掃視著李元胤和屏風方向。
又過了約一刻鐘,戚睿涵覺得時間差不多,再留恐引人生疑,便從容起身,拂了拂道袍上並不存在的灰塵,稽首告辭:“……如此,貴府之隱憂戾氣,經貧道誦經疏導,講解真常之道,已漸趨平和。然戾氣之根,在於心結。將軍與少將軍隻需靜心體悟道法自然、順勢而為之理,破除心中執障,外邪自消,自可逢凶化吉,遇難成祥。貧道與師妹便不久留了,還需回宮準備晚課。”
李成棟父子起身相送,態度恭敬而感激,將戲做足:“多謝道長不辭辛勞,前來指點迷津,化解災厄。真人妙語,如醍醐灌頂,我等受益匪淺。他日若有閒暇,還望道長不吝賜教,常來走動。”李成棟甚至從懷中取出一個早已準備好的、不甚豐厚的紅封,執意要塞給戚睿涵,作為“香火之資”,被戚睿涵以出家人不蓄財物為由婉拒,更顯高風亮節。
送至府門外,看著戚睿涵和董小倩登上那輛帶有王府標記的馬車,在幾名護衛的簇擁下粼粼離去,李成棟父子站在冷清的門前,久久沒有動彈。秋日夕陽的餘暉,將他們父子二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扭曲地映在門前冰冷的石板路上,仿佛兩個被無形枷鎖束縛的魂靈。他們的眼神複雜地交織著巨大的壓力、豁出去的決絕、對未來未卜的憂慮,以及一絲久違的、名為希望的火光,在那片被屈辱和憤懣籠罩的心田中,艱難而頑強地燃燒起來。
馬車粼粼行駛在返回紫禁城的路上,車輪碾過青石板路麵,發出單調而規律的聲響。戚睿涵靠在微微顛簸的車廂壁上,緩緩地、深深地吐出一口積壓在胸中許久的濁氣,感覺渾身的肌肉都有些酸軟,那是極度緊張後放鬆下來的生理反應。他掀開車窗一角,望向窗外。
暮色中的北京城,街道上行色匆匆的多是拖著辮子的行人,店鋪招幌在晚風中搖晃,偶爾有騎著馬的滿洲兵丁呼嘯而過,帶起一陣塵土。這座城市,在暮色中顯得既熟悉又陌生,依舊是被異族鐵蹄踐踏下的模樣,空氣中似乎還殘留著太和殿那場朝會帶來的血腥味。
但這一次,他感覺不再隻是那個無能為力、痛心疾首的旁觀者。一枚關鍵的、充滿變數的棋子,已經在這巨大的、血腥的、關乎華夏命運的棋局上,被他親手,悄然落下。雖然前路依然布滿荊棘,步步殺機,雖然成功的概率依舊渺茫,但一縷微光,已然在他和無數誌士的努力下,頑強地刺破了這濃重如墨的黑暗。
他看了一眼身旁的董小倩,她也正望著他,清澈的眼眸中有著同樣的凝重與疲憊,但更多的,則是一絲不易察覺的、屬於戰士的銳利與堅定的光芒,仿佛在說:路還長,但我們已在路上。
棋局,已然布下子。下一步,就看這風雲變幻的順治元年,如何書寫這由無數人鮮血與信念交織而成的篇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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