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張原本就陰鷙冷峻的麵孔,此刻更是籠罩著一層厚厚的、化不開的寒霜,眼窩深陷,顴骨突出,顯然已是多日未曾安眠。殿內侍立的太監宮女們個個低眉順眼,屏息凝神,連衣袂摩擦的細微聲響都覺得刺耳,生怕一不小心觸怒了這位權傾朝野、此刻正處在暴怒邊緣的攝政王。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昔日橫掃中原、不可一世的八旗勁旅,如今竟敗退得如此迅速狼狽,而各地滿城被屠、族人儘殞的噩耗,更是像一記記重錘,狠狠敲擊在他和所有滿洲親貴的心頭。那不僅僅是軍事上的失利,更是根基的動搖,是種族存亡的威脅。
“廢物,都是一群無能的廢物!”多爾袞猛地將手中的軍報揉成一團,狠狠摔在光潔的金磚地麵上,聲音因極致的憤怒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慌而變得嘶啞扭曲,“淮安丟了,鳳陽丟了,連太原也丟了,我們的滿城……我們留在各地的族人……”他胸口劇烈起伏,呼吸粗重,眼中布滿了駭人的血絲,那是一種根基被撬動、統治瀕臨崩潰的驚怒交加。他仿佛能看到,那些被屠戮的滿城廢墟上,漢人嘲弄而仇恨的目光,正穿透千山萬水,直射這紫禁城的深宮大殿。
他猛地站起身,在禦座前煩躁地踱了幾步,靴底敲擊金磚發出空曠的回響。他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那被怒火灼燒的頭腦冷靜下來。局勢已然糜爛至此,南明與順軍聯軍勢頭正盛,正麵戰場節節失利;後方山西、河南、山東等地,起義烽火遍地,此起彼伏;東北,那些該死的部落野人和朝鮮軍隊還在不斷騷擾,威脅龍興之地;東南沿海,鄭芝龍的水師沿海北上襲擊淮安的清軍,再加上日本國的艦隊也在東海一帶圍剿大清水師……大清,似乎真的陷入了四麵楚歌、十麵埋伏的絕境。
“不能坐以待斃,絕不能!”多爾袞停下腳步,眼中閃過一絲狼一般的狠厲與決絕,“漢人靠不住,那些投降的綠營關鍵時刻不堪大用。那些起義的泥腿子,那些占山為王的匪類……必須用最殘酷、最徹底的鐵血手段予以剿滅,方能震懾人心,穩定後方。還有南明和流寇的主力,他們以為贏了這幾場戰役就能撼動我大清的國本嗎?做夢!”
他想到了那個屢次給他帶來“驚喜”,用奇技淫巧製造出強大火器的漢人——張曉宇。如今,或許隻有那些超越時代的殺人利器,才能挽回頹勢。
“傳張曉宇!”多爾袞回到寶座,聲音恢複了冰冷,但其中的急切卻難以完全掩蓋。
片刻之後,張曉宇應召而入。他如今在清廷地位超然,雖無顯赫的正式官職,卻掌握著最核心的軍工研發與生產,直接對多爾袞負責。他身穿一件略顯緊窄的滿洲藍色長衫,臉上帶著一種混合著謙恭與隱秘自負的神情,躬身行禮:“臣張曉宇,叩見攝政王。”
“張曉宇,不必多禮。”多爾袞揮了揮手,直接切入主題,語氣急促,“你之前督造的新式火炮、轟炸飛機、毒氣彈、連發火銃,如今庫存如何?生產是否順利?能否即刻大規模裝備各主力部隊?”
張曉宇直起身,臉上自信的神色更濃,顯然對此早有準備,流暢地回道:“回攝政王,得益於之前與羅刹國沙俄)的秘密交易渠道,我們獲得了大量的優質鐵礦、銅料、木材以及製造火藥所需的硝石、硫磺。如今生產線上日夜不停,新式後裝線膛炮已生產儲存五百餘門,覆蓋不同口徑;改良後的雙翼轟炸機,操作更簡便,載彈量增加,已有八百餘架可隨時投入戰場;各類窒息性、糜爛性毒氣彈,庫存數以千計;至於五十連發速射銃和百發連銃,亦可足量配備給各主力旗營和南下剿匪的部隊。隻要王爺一聲令下,工部與兵部協調,即刻便可進行全軍換裝,形成對叛軍和南明部隊的絕對火力優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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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很好!”多爾袞眼中終於燃起一絲近乎瘋狂的火光,他猛地一拍禦案,“立刻以本王的名義下令,兵部、工部全力配合,將所有庫存及後續生產的新式火器,優先、立刻配發給南下鎮壓山西、河南、山東等地土寇起義的部隊,以及正在江淮一線阻擊明軍北進的阿濟格、博洛所部。告訴洪承疇、阿濟格、博洛他們,不要給本王講什麼困難,必須拿出雷霆萬鈞之勢,用這些新式家夥,給本王狠狠地打,將那些作亂的逆賊碾成齏粉,將南明的軍隊趕回長江以南!要用叛軍的血,來洗刷我八旗的恥辱,重振大清的聲威!”
“嗻,臣遵旨,定不負攝政王重托!”張曉宇朗聲領命,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抑製的興奮光芒。他沉浸在自己掌握的、超越這個時代數百年的技術所帶來的巨大權力感和改造曆史的幻覺中。至於這些飛機、大炮、毒氣會在戰場上造成何等慘烈的殺戮,會如何加劇民族的苦難,似乎早已被他拋諸腦後,或者,在他扭曲的價值觀裡,這本身就是“推動曆史進步”的必要代價。
清廷的戰爭機器,在多爾袞的嚴令下,再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高速運轉起來。一車車、一隊隊裝備著新式火炮、連發火銃,攜帶著毒氣罐和轟炸飛機的清軍精銳,從北京、從保定、從真定等地開拔,兵分多路,殺氣騰騰地撲向那些起義活動最為猖獗的區域。多爾袞的意圖很明確,就是要憑借絕對的技術代差和火力優勢,先以泰山壓頂之勢,撲滅後方燃起的熊熊烈火,穩固統治根基,然後再集中全力,對付正麵戰場的南明與順軍主力。
然而,他嚴重低估了起義軍在多年殘酷鬥爭中鍛煉出來的頑強韌性,也低估了李大坤等來自後世之人所帶來的“不對稱”戰術的威力,更低估了人民戰爭的汪洋大海所能吞噬的力量。
在雲台山根據地,李大坤早已不是那個初來乍到、隻能在南京禦廚房裡琢磨菜譜的現代大學生。近兩年的敵後鬥爭,風餐露宿,浴血奮戰,將他磨礪成了一位皮膚黝黑、目光銳利、沉著乾練的遊擊隊指揮員。
他利用自己對基礎化學和物理知識的理解,不僅大幅改進了土地雷的觸發裝置和黑火藥的配比、威力,更是根據之前戚睿涵通過秘密渠道送來的一些關於防護的粗略思路,帶領根據地的能工巧匠和婦女隊員,反複試驗,用本地盛產的桐油多次浸泡厚實的土布,製作出了雖然簡陋笨重、但能有效抵禦糜爛性毒氣沾染的防護服,以及裝有木炭層、石灰和浸藥棉絮的簡易防毒麵具。
當洪承疇麾下的一支精銳清軍,攜帶了十數門輕便的滑膛炮和幾十架需要人力牽引助跑的簡易轟炸飛機,以及大量的毒氣陶罐,再次氣勢洶洶地進逼雲台山,企圖一舉端掉這個“心腹之患”時,他們遭遇了前所未有的頑強而詭異的抵抗。
清軍照例先是派飛機投擲炸彈,然後用迫擊炮進行覆蓋式轟擊,接著便是點燃毒氣罐,借助風力將致命的煙霧吹向義軍堅守的山頭和林地。然而,這一次,從彌漫的黃色或灰色煙霧中,以及爆炸的硝煙裡,猛然衝出來的遊擊隊戰士,許多人都穿著怪異的、泛著油光的白色或土黃色罩衣,臉上戴著凸起、裝有玻璃片的怪異麵具。他們雖然裝備依然簡陋,主要依靠預設的陷阱、埋設的土地雷、淬了毒的弩箭以及繳獲的刀矛和少量老舊火繩槍,但卻有效地抵禦了毒氣的直接侵害。
李大坤在山洞指揮部裡,通過通訊員沉著指揮。他並不與裝備精良的清軍正麵硬拚,而是利用雲台山複雜崎嶇的地形,將清軍引入事先布設好的雷區、陷阱帶和伏擊圈。遊擊隊員們三人一組,五人一隊,行動迅捷,熟悉每一條小徑、每一處山洞。
他們時而在密林中用冷槍冷弩射殺清軍斥候和軍官,時而在清軍行軍途中引爆路邊的地雷,時而利用夜色掩護,偷襲清軍的營地,破壞其水源和物資。清軍的新式火炮在陡峭的山地難以架設和機動,轟炸飛機在複雜氣流和密林環境下幾乎成了瞎子,威力大打折扣。而遊擊隊員們則如魚得水,將主場優勢發揮得淋漓儘致。
一場精心策劃的圍剿下來,這支裝備精良的清軍損兵折將,疲憊不堪,卻連遊擊隊的主力影子都沒摸到,反而在撤退途中,被李大坤親率一支精乾小隊,瞅準其後勤隊伍疲憊鬆懈的機會,發動了一次漂亮的反擊,不僅燒傷俘獲數十人,更繳獲了一批寶貴的炮彈、火藥和完好的毒氣罐被李大坤謹慎封存,準備研究或必要時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在山西,傅山、薛宗周領導的起義軍,更是將地利與人和發揮到了極致。他們活躍於呂梁山、太行山等連綿不絕的崇山峻嶺之中,依托險要的山勢和遍布的岩洞建立了一個個隱秘的營地。他們通過串聯各地的反清秘密會社、聯絡對清廷不滿的鄉紳、甚至滲透進一些地方的保甲係統,消息極為靈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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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軍大隊人馬進山清剿,他們便利用複雜地形化整為零,隱匿於茫茫林海或分散的村落之中;清軍若是分兵小股巡邏、押運糧草,則常常遭遇毀滅性的伏擊。起義軍甚至利用一次精心設計的圈套,佯裝潰退,將一支急於立功的清軍運輸隊引入了狹窄的山穀,然後兩頭封堵,滾木礌石齊下,最後發起突擊,成功繳獲了這支隊伍護送的數十杆新式百發連銃和大量彈藥,極大地增強了自己的火力,使得清軍後續的圍剿更加艱難。
河南各地的道士起義軍,則充分發揮了宗教組織的嚴密性、紀律性和深厚的民眾基礎。他們將道觀作為聯絡點和物資中轉站,利用信徒網絡傳遞消息。他們製作的土炸彈震天雷、一窩蜂等)威力或許遠不及清軍的開花炮彈,但勝在製作簡便、成本低廉、易於隱蔽和突然使用。
常常在清軍行軍途中,路邊的道觀、荒廢的墳塚、甚至看似無害的農家院落裡,都會突然飛出這些冒著煙的爆炸物,炸得清軍人仰馬翻,隊形大亂。得手之後,義軍便混入普通百姓中,或遁入山林,讓清軍無從追查,防不勝防。
山東,謝遷、孔聞謤領導的義軍,雖然武器最為簡陋,多以削尖的竹矛、鐮刀、鋤頭甚至農具為主,火器極少,但憑借對本土一草一木的熟悉和高漲的抗清熱情,他們采用高度靈活的遊擊戰術,專挑清軍統治的薄弱環節下手。破壞官道、橋梁,襲擊小型的糧倉、稅所,伏擊落單的清兵和信使,使得清廷在山東的政令幾乎不出濟南等幾個大城市,統治可謂名存實亡。
而在關外,廣袤的林海雪原之間,由庫爾喀、索倫等東北部落勇士與朝鮮軍隊組成的聯軍,配合愈發默契。他們利用對地形極致的熟悉,不斷設伏,襲擊出關征剿的八旗部隊。茂密的原始森林是最好的掩護,嚴寒的氣候是他們天然的盟友。來自關內、不適應酷寒和複雜地形的清軍,往往在深山中迷失方向,或被神出鬼沒的部落戰士用弓箭和獵刀悄無聲息地解決,龍興之地,已然是烽煙四起,讓北京的清廷寢食難安。
多爾袞期望的雷霆鎮壓、犁庭掃穴並未能實現。新式的武器固然犀利,帶來了初期的恐慌和傷亡,但在起義軍靈活多變的戰術、堅實的民眾基礎和無畏的犧牲精神麵前,其效能被大大削弱了。清軍就像一頭衝進了泥潭的蠻牛,空有強大的力量,卻無處著力,反而被無處不在的藤蔓緊緊纏繞,每掙紮一次,都消耗巨大的國力,卻感到更加的無力與窒息。他們疲於奔命,顧此失彼,占領區在實際上不斷縮小,財政因連年戰爭和後方不穩而捉襟見肘,軍隊的士氣在無休止的消耗戰和殘酷的報複與反報複中日益低落。
曾經不可一世、以為憑借弓馬就能征服一切的大清王朝,此刻仿佛一頭陷入了人民戰爭汪洋大海的困獸,雖然仍在咆哮,仍在揮舞著張曉宇賦予的“利爪”,但它的四肢、軀乾已被無數堅韌不屈的藤蔓緊緊纏繞、撕扯。
夕陽的餘暉,如同血染一般,照耀在這片飽經戰火蹂躪、浸透了淚水與鮮血的大地上。那濃鬱的血色,似乎正預示著這個憑借武力建立不久、試圖以高壓和屠刀維持統治的王朝,正不可避免地走向它的黃昏。深重而徹底的危機,如同這無法驅散的暮色,沉沉地籠罩了北京的紫禁城,籠罩在每一個滿洲親貴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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