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下所跪,可是海盜拉傑?”李自成的聲音平靜無波,如同深潭之水,聽不出喜怒,卻自有一股凜然之威。
“是我。”拉傑用略帶古怪口音的漢語回答,語氣出乎意料的坦然,甚至帶著一絲挑釁。
“你糾集匪類,橫行海上,劫掠商旅,殺人越貨,更構陷天朝使臣,殺害朕的無辜水手,罪孽滔天,罄竹難書,可知罪?”李自成的聲音不高,卻字字如錘,敲打在殿中每一個人的心上。
拉傑聞言,竟從喉嚨裡發出一聲短促而沙啞的冷笑:“哼,罪?這茫茫大海,自古以來便是強者的獵場,弱肉強食,本就是亙古不變的法則。我拉傑憑本事吃飯,搶得到是我的能耐,搶不到,算我倒黴。你們漢人有句話,‘成王敗寇’,說得再好不過。今日我敗在你們手裡,無話可說。要殺要剮,悉聽尊便。”他頓了頓,眼中閃過一絲深刻的恨意,“隻恨我父親沙瑪·辛格當年未能掃清寰宇,讓你們這些東方人有機會來到我們的海域,打破這裡的平衡!”
他的話語狂妄而偏執,帶著一種根深蒂固的掠奪邏輯和對失敗的強烈不甘。殿中不少大臣聞言怒目而視,文官隊列中響起一陣壓抑的竊竊私語,對這等藐視天威、不知悔改的言行感到憤慨。
李自成並未因這番狂言而動怒,隻是眼神更冷了幾分,如同數九寒天的冰棱:“冥頑不靈,以劫掠為榮,以殺戮為業,留你不得。既然如此,朕便成全你。”他不再多看拉傑一眼,對侍衛揮了揮手,聲音斬釘截鐵,“推出去,斬首示眾,首級懸於城門三日,以告慰罹難將士與商旅的在天之靈,亦讓四海諸國皆知,犯我大順天威者,雖遠必誅!”
“遵旨!”侍衛高聲應命,聲音在殿中回蕩。兩人毫不拖遝地將掙紮欲起的拉傑死死架起,如同拖拽一頭不肯就縛的野獸,向殿外拖去。
拉傑並未求饒,反而在被拖行過程中,發出一陣嘶啞而癲狂的大笑,笑聲在空曠高聳的大殿中碰撞、回蕩,充滿了不甘、怨毒和一種窮途末路的瘋狂,直至消失在沉重的殿門之外。一場持續數代,如同附骨之疽般困擾印度洋沿岸多國的海盜之患,隨著這笑聲的消散和即將落下的冰冷屠刀,終告徹底平息。殿內一時無人說話,隻有那笑聲的餘韻似乎還在梁柱間縈繞,帶來一種莫名的壓抑感。
處置了拉傑,李自成臉上的冰霜之色稍霽,目光重新轉向朱成功、戚睿涵等人時,多了幾分暖意:“諸位愛卿勞苦功高,海上顛簸,身心俱疲,先行回府好生歇息,與家人團聚。所有參與此次航海的將士,兵部需儘快核實戰功,論功行賞,陣亡者從優撫恤,朕絕不吝嗇爵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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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陛下隆恩,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朱成功、戚睿涵及殿中所有與航行相關的將領官員齊聲謝恩,聲音洪亮,帶著如釋重負的感激與激動。
……
時間如同白駒過隙,轉眼飛逝。永昌十一年正月,在皚皚白雪與迎新辭舊的爆竹聲中悄然到來。這個新年,對於北京城,對於整個大順王朝,似乎都格外的不同。不僅是因為國內在李自成治下逐漸呈現政通人和、邊境暫寧的景象,更因為那支歸來的艦隊所帶來的遙遠國度的回響,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下了一塊巨石,激蕩起層層漣漪。
元宵佳節剛過,空氣中還彌漫著硝煙和糖人的甜香,一係列來自西洋諸國的使團便如同約好了一般,陸續抵達北京。他們帶著滿載貢品的車隊,穿著各式各樣、色彩斑斕的民族服飾,操著各種陌生的語言,在鴻臚寺官員的引導下,進入這座東方帝國的首都。他們進獻的禮物琳琅滿目:渤泥國使者獻上的碩大珍珠光澤溫潤,龍腦香香氣清冽;滿剌加使者帶來的精致錫器閃爍著金屬的光芒,胡椒則散發著辛烈的氣息;蘇門答臘的使者進獻的蘇木顏色深紅,黃金成色十足;錫蘭使者奉上的藍寶石如同凝固的海水,深邃奪目,肉桂的香氣濃鬱撲鼻;古裡和柯枝的使者則帶來了大量柔軟的印度棉布、精美的掛毯以及堆積如山的胡椒;就連之前有過誤會的溜山國國王巴沙德,也派出了等級更高的特使,再次為之前的誤會致歉,並獻上了當地最美的、紋路奇特的貝殼與工藝精湛的椰雕……
紫禁城內為此舉辦了盛大的朝貢典禮。太和殿前廣場上,儀仗森嚴,旌旗蔽日。李自成端坐於龍椅之上,接受著萬國來朝的榮耀。各國使者衣著各異,語言不同,但臉上都帶著相似的恭敬與感激,甚至有些小國的使者眼中還帶著對天朝上國的敬畏。他們通過通譯,或磕磕絆絆地用剛學會的漢語,表達著幾乎一致的意思:拉傑及其父親沙瑪·辛格如同籠罩在印度洋上空長達數十年的噩夢,多年來各國商船苦不堪言,沿海居民提心吊膽,各國軍隊屢次圍剿卻收效甚微,反而助長了其囂張氣焰。大順天兵遠道而來,以雷霆萬鈞之勢,竟能一舉鏟除這顆毒瘤,實乃無量功德,恩澤四海。各國願永世與大順修好,為藩屬,互通有無,共享太平。
李自成看著殿下恭敬行禮的各國使節,聽著他們由衷的感謝,心中亦是感慨萬千。他看到了海洋帶來的不僅是風浪與危險,更有無儘的機遇、廣闊的舞台和彰顯國威的途徑。朝堂之上,文武百官分列兩側,目睹此盛況,此前對耗資巨萬進行遠航持懷疑甚至反對態度者,此刻也多緘口不言,或麵露慚色,或轉而暗自思考如何在這新開辟的、充滿機遇的海洋棋局中,為自身、為家族、為國家謀得一席之地。海禁的聲音,在這一片萬國來朝的景象麵前,顯得如此蒼白無力。
……
夜色漸深,如同濃墨浸染了天際,喧囂了一日的北京城漸漸沉寂下來。隻有更夫敲梆報時的聲音,偶爾從悠長的巷陌深處傳來,帶著一絲蒼涼的韻味。光祿大夫府邸的書房內,卻依舊燈火通明。上好的銀霜炭在雕花銅盆中燒得正旺,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橘紅色的火光驅散了冬夜的嚴寒,將整個書房烘得暖意融融。
戚睿涵、白詩悅、袁薇、董小倩、刁如苑、劉菲含六人圍坐在一張寬大的花梨木茶案旁,手捧著熱氣騰騰的香茗。經曆了盛大的朝貢典禮和連日來的各種應酬,此刻這方安靜的小天地顯得格外溫馨。他們正在進行歸來後一次真正深入、放鬆的討論。
書房一側的牆上,赫然掛著那幅曾讓李自成和滿朝文武震驚不已的“衛星地圖”。此刻在跳躍的燭光與穩定的油燈照耀下,地圖上山川河流的輪廓、大陸海洋的形態更顯清晰,也更多了幾分神秘與宏大的意味。
袁薇輕輕吹開茶盞表麵嫩綠的浮葉,小啜了一口,語氣平和地開啟了話題:“雖然這次沒能到達歐洲和美洲,說實話,心裡確實有些遺憾。”她放下茶盞,目光掃過眾人,“但平心而論,這次航行的意義,依然非常重大。至少,我們成功地打通了從南海前往印度洋的穩定商路,與沿岸所有主要國家,甚至是一些以前隻聞其名的城邦,都建立了初步的聯係。可以說,古老陸上‘絲綢之路’在海上的延伸,算是初步完成了框架搭建。”
坐在她旁邊的白詩悅點了點頭,接口道:“詩悅說得是。而且,我們解決了拉傑這個心腹大患,等於為未來往來於這條商路上的大順商船隊掃清了一個巨大的、致命的障礙。商路通暢,貿易繁榮,帶來的將是實打實的財富、稅收,還有更重要的——技術、作物和思想的交流。這比單純的政治宣示、耀兵異域,或許更為務實,根基也更穩固。”她說著,目光溫柔地看了一眼身旁的戚睿涵,仿佛在肯定他當初力主遠航貿易的提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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刁如苑作為曾經在商場取得巨大成功的女商人,她的視角更為具體和實際:“不錯。我仔細研究了你們帶回來的貨物清單和沿途各國的需求記錄。”她從袖中取出一本小巧的筆記,翻開看了看,“那些香料,比如胡椒、豆蔻、丁香,在江南和京城,價格堪比黃金;那些寶石、象牙,更是豪門顯貴爭相追捧的奢侈品。反過來,我們的瓷器、絲綢、茶葉,在那邊也極受歡迎,尤其是景德鎮的青花瓷和西湖的龍井茶,那些土邦王公簡直是愛不釋手。這裡麵,利潤空間巨大無比。依我看,朝廷接下來,肯定會順勢而為,鼓勵甚至組織更多民間海商出海,說不定還會設立專門的市舶司或者海關來管理。”她眼中閃爍著精明的光芒,顯然已經看到了其中蘊藏的無限商機。
劉菲含則從技術與管理的層麵補充道:“而且,我們這次航行,雖然充滿波折,但也極大地驗證了新式海船的設計與性能。比如‘伏波級’寶船的抗風浪能力、載重能力,以及改進後的舵、帆係統,都在實戰中得到了檢驗。更重要的是,我們積累了極其寶貴的遠洋航行經驗——天文導航、信風利用、水文記錄、疾病防治,還有應對突發戰鬥的組織指揮。雖然遇到了鯊魚、風暴、海盜,但艦隊的主體結構經受住了考驗,這也證明了我們目前的技術方向是正確的。”她頓了頓,繼續以她慣有的條理分析道,“下一次,我們可以根據這次的經驗,建造更多、更堅固、更適合遠航的船隻,帶上更充足、更多樣化的補給,甚至可以考慮在沿途的關鍵節點,比如滿剌加、錫蘭,建立屬於我們自己的、穩定的補給點和商站……”
董小倩一直安靜地聽著,雙手捧著溫熱的茶杯,仿佛在汲取暖意。她那雙曾見證過明末動蕩與血腥、領略過現代都市的繁華與便捷、如今又親身經曆了古代航海之艱辛與壯闊的明眸,在燈下閃爍著深邃的思索光芒。她輕輕放下茶杯,手指無意識地在膝蓋上描畫著地圖上那片廣袤的、輪廓已然清晰的美洲大陸。
待幾位姐妹說完,她才抬起頭,聲音輕柔卻異常清晰地說道:“諸位姐姐和元芝所言極是。”她用了戚睿涵的表字,顯得既尊重又親切,“此次航行,雖波折重重,險象環生,最終未能竟全功,然確如磐石鋪路,為我大順今後的海洋事業,堅實了根基。與西洋諸國貿易互通,利國利民;掃清拉傑此等海患,功德無量,惠及萬商。”她微微蹙起秀眉,話鋒一轉,“隻是……我心中日夜所念,仍是那片被稱為‘新大陸’的廣袤土地,以及更南邊的那片巨大島嶼‘澳洲’。”
她的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向往與急切,目光再次投向牆上的地圖,仿佛要穿透那層紙張,看到那片未知的世界:“我們從……從某些渠道知曉,泰西諸國,如西班牙、葡萄牙、英吉利,其後必會憑借船堅炮利,揚帆遠航,前往殖民,掠奪當地豐沛的資源,甚至……奴役當地土人。若我等能搶先一步,多移民,廣開墾,將華夏之衣冠、禮樂、農耕、技藝播撒於彼處,使其成為我華夏子民安居樂業之新家園,建立起遵循仁義、教化之邦國,而非被泰西國家搶先,使其地淪為異域,資源被掠奪,文化被割裂,則此功業,可謂功在千秋,利在萬代。”她的聲音雖然輕柔,卻蘊含著一種堅定的信念和深遠的目光。
戚睿涵一直靜靜地聽著眾人的討論,目光在每一位同伴臉上停留,感受著她們的思想與智慧。聽到董小倩的話,他眼中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與深深的讚同。他站起身,走到那幅巨大的地圖前,手指劃過代表著浩瀚太平洋的廣闊藍色區域,最終堅定地點在美洲西海岸的位置。
“小倩所言,正是我心中所慮,亦是我等未來努力之方向。”他的聲音沉穩而有力,在溫暖的書房中回蕩,“我們這次印度洋之行,雖然未能抵達最終目標,但成功地敲開了通往更廣闊世界的大門。它告訴我們,遠航是可行的,與外界交流是必要的,海洋,將是未來數百年國運所係,誰掌握了海洋,誰就掌握了主動。”他的手指沿著預想中的航線移動,“我們有了經過考驗的船隻,有了用血與火換來的寶貴經驗,有了初步建立的貿易網絡和外交關係。下一步,就是總結經驗,彌補不足,向著更浩瀚的未知進發。不僅要向西,籌集更強大的力量,準備更充分的補給,跨越這最大的海洋抵達新大陸;也要向南,尋找並探索那片被稱為‘澳洲’的孤獨大陸;甚至……”他的手指順著麥哲倫航線的方向虛劃了一圈,“有朝一日,我們可以嘗試環繞這片大地,用無可辯駁的事實,向天下證明,我們腳下的這個世界,果真是個球體。”
他的話語帶著一種宏大的願景和堅定的決心,讓在座的所有人都心潮起伏,仿佛已經看到了那更加波瀾壯闊的未來。初次航海雖然充滿了遺憾與挫折,遭遇了自然的無情威能與人性的貪婪狡詐,但他們成功歸來了,並帶回了遠比黃金寶石更寶貴的經驗、更堅定的決心和更清晰的未來藍圖。這並非結束,而是一個更為波瀾壯闊的大航海時代的堅實序曲。
窗外,不知何時又飄起了細密的雪花,它們無聲無息地自漆黑的夜空中灑落,輕柔地覆蓋著庭院的屋瓦、枯枝和石階,仿佛在為新一輪的萌發積蓄著力量。書房內,燭火與燈光交織,溫暖而明亮,映照著六張年輕、充滿智慧與活力的臉龐。
他們知道,腳下的路還很長,浩瀚無垠的海洋等待著下一次的啟航,而屬於大順,也屬於他們每個人的航海時代,正伴隨著這次不算完美卻至關重要的歸帆,真正地、不可逆轉地拉開了序幕。未來的風浪或許更大,未知的挑戰或許更多,但他們已然同行,心中有圖,眼中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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