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鐵檻驚冤_明末穿越,闖王一統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170章 鐵檻驚冤(1 / 2)

永昌十一年正月的初雪,來得確實比往年更早,也更急。細碎乾燥的雪沫子,仿佛被天神漫不經心碾碎的冰晶,從一望無際的鉛灰色天穹中灑落,密集而無聲。它們尚未觸及北京城那縱橫交錯、已然開始恢複生機的街巷屋瓦,便被一股股打著旋兒的凜冽北風卷起,化作一道道白色的渦流,撲向紫禁城朱紅恢弘的宮牆,給金黃的琉璃瓦覆上一層薄薄的、帶著寒意的新裝。天色沉鬱,連帶著整座皇城都仿佛籠罩在一片無形的壓力之下。

紫禁城暖閣內,上好的銀霜炭在雕花銅獸爐中燒得正旺,發出細微的劈啪聲,橘紅色的火焰驅散了空氣中的寒意,卻驅不散李自成眉宇間凝結的那股冷峻。他獨立窗前,負手而立,望著窗外被風雪攪動的混沌景象,心頭那股寒意,並非全然源於這早來的冬意,更多是源於今日清晨,那一聲聲穿透風雪,沉悶、執著卻又帶著孤注一擲力量的登聞鼓響。

那鼓聲,似乎還在他耳畔回蕩,敲擊在他的心坎上。

擊鼓之人,是來自天津衛的舉子方傑民。一個本該在書齋中研讀聖賢文章,準備為國效力的中年人,此刻卻衣衫單薄如紙,麵容因長途跋涉和心力交瘁而顯得蠟黃,嘴唇凍得發紫。然而,就是這樣一個看似弱不禁風的書生,眼神裡卻燃著兩簇不肯熄滅的火焰,那火焰名為冤屈,名為不甘。他狀告的是西市豪強、大地主牛成飛之子牛風。

半年前,牛風於街市縱馬狂奔,踏死了方傑民年僅九歲的幼子方貴誠。證據確鑿,按《大順律》,殺人償命,牛風被判斬刑。然而,就在行刑前月餘,獄中突然傳來消息,牛風因“染病”,竟在牢中“病故”了。方傑民初聞噩耗,雖痛失手刃仇敵之機,卻也以為天道昭昭。可近日,他竟得到隱秘線索,暗示那牛風或許尚在人間,所謂的“病故”,不過是一出精心策劃的金蟬脫殼之計,意在逃脫律法製裁。更令李自成心緒難平的是,當他下令刑部重查此案時,刑部初審的回複,竟是以“案犯因風寒已死、查無實據”為由,試圖再次搪塞過去。

“陛下,”內閣首輔李岩今日在朝堂上的話語,此刻猶在李自成耳邊回響,清晰而沉重,“此案看似個案,實則關乎律法之公正,朝廷之顏麵,更關乎天下百姓對我大順新朝,‘永昌’二字是否信服。登聞鼓既設,若民情上達之路仍被阻塞,官官相護之積弊仍不能除,則我等當年揭竿而起,推翻前明之意義何在?”

意義何在?李自成深邃的眼眸中掠過一絲銳利的光芒。他登基稱帝,定鼎北京,改元永昌,絕非為了重溫朱明舊夢。他力矯前明積弊,整飭吏治,頒布那部字字斟酌的《大順律》,重啟登聞鼓,廣開言路,便是要打破那層隔絕了君王與黎民的無形壁壘,讓冤屈有處申,讓罪惡無所遁。若此案真如方傑民所言,官紳勾結,玩弄律法於股掌,視人命如草芥,視國法為無物,那他李自成,與那些被他們親手埋葬的朱明昏聵之輩,又有何異?與當年那些欺壓良善、逼得他們走投無路的舊官汙吏,又有何區彆?

一股混雜著憤怒、失望和堅定決心的情緒在他胸中翻湧。他驀然轉身,動作帶起一陣微風,吹動了案幾上攤開的奏章。他的語氣斬釘截鐵,不容置疑:“備轎。去刑部天牢。”

他沒有擺開那象征著無上權威的全副鑾駕,隻點了少數身手矯健、忠心耿耿的貼身侍衛,以及隨行負責記錄文書的小吏。得知消息的刑部尚書關震、光祿大夫戚睿涵也匆忙趕來。關震麵色凝重,眉頭緊鎖,顯然已經知曉了陛下此行的目的,額角隱隱有汗跡;而戚睿涵,這位來曆神秘卻屢獻奇策,助他穩定江山的“異人”,則目光沉靜如水,俊朗的臉上看不出太多情緒,隻是默默跟在隊伍中,眼神偶爾掃過周遭環境,帶著一種超越時代的審視。

刑部天牢位於京城西隅,一處即使是在白日也顯得格外陰森的區域。高聳的圍牆由巨大的青石壘成,色澤暗沉,飽經風霜,牆頭布滿了防止攀爬的鐵蒺藜。尚未靠近,一股混合著潮濕、黴變、汙物以及某種難以言喻的、屬於絕望的氣息便隱隱飄來,與皇城內的莊嚴肅穆形成了尖銳的對比。

得知聖駕親臨,刑部提牢主事李延赫早已率一眾獄官,戰戰兢兢地跪在緊閉的牢獄大門外迎候。寒風卷著雪沫,撲打在他們躬身的身影上,更添幾分惶恐。李自成並未多言,甚至沒有多看他們一眼,隻揮了揮手,那動作帶著帝王的威儀與一絲不易察覺的厭煩,示意李延赫前頭帶路。

沉重的鐵門在刺耳的“嘎吱”聲中被緩緩推開,一股更為濃重、幾乎凝成實質的汙濁氣息,如同掙脫牢籠的野獸般撲麵而來,瞬間包裹了每一個人。那氣息鑽進鼻腔,帶著陳年垢膩的腥臭、便溺的騷臭、傷口潰爛的腐臭,以及一種……屬於人類最深層絕望的、冰冷的味道,壓得人呼吸都為之一窒,胸口發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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門內的世界,與門外仿佛是陰陽兩隔。通道狹窄而幽深,兩側是密密麻麻、粗如兒臂的木質柵欄牢房。牆壁上,僅有的幾盞油燈努力燃燒著,投射出搖曳不定、昏黃如豆的光芒,非但未能驅散黑暗,反而將陰影拉扯得更加光怪陸離,如同張牙舞爪的鬼魅。

借由這微弱的光線,可見大多數牢房內人滿為患,囚犯們如同被丟棄的貨物,蜷縮在汙濁潮濕、僅鋪著薄薄一層黴爛稻草的地上。他們衣衫襤褸,幾乎不能蔽體,裸露的皮膚上布滿汙垢與不明的瘡疤。眼神大多空洞麻木,失去了所有神采,如同被抽去了魂魄,隻在有人經過時,偶爾轉動一下,流露出野獸般的警惕或徹底的死沉。低低的呻吟聲、撕心裂肺的咳嗽聲、沉重鐐銬拖曳過地麵的刺耳嘩啦聲,在這低矮得仿佛隨時會塌陷的穹頂下交織、回響,構成一幅無聲訴說著痛苦的人間地獄圖景。

李自成眉頭緊鎖,步履不自覺地變得沉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泥濘之中。他並非不知牢獄之苦,亂世之中,他見過比這更殘酷的場麵。但如今,他是皇帝,這是在他的治下,在他的京城,掌管律法公正之所,親眼所見其慘狀,仍超出了他的預想,刺痛了他的神經。這哪裡是關押囚犯的地方,分明是吞噬人性與希望的煉獄。

關震跟在身後,臉色也很不好看,青白交錯。他低聲解釋道,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惶恐與自責:“陛下,近年來天下初定,各類案犯增多,各地牢房均顯緊缺,刑部天牢更是人滿為患。管理上……人手不足,經費短絀,容或有疏失之處,臣……臣督導不力。”

李延赫一邊小心翼翼地引路,一邊忙不迭地附和,聲音帶著諂媚與惶恐:“是極是極,關尚書所言甚是。陛下明鑒,臣等已竭力維持,日夜操勞,奈何……奈何實在是力有未逮啊。”他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在昏暗跳躍的光線下閃著油膩的微光,不時用袖口擦拭。

一直沉默不語的戚睿涵,目光冷靜地掃過兩旁牢籠。他來自現代,何曾見過這等景象,胃裡早已翻江倒海,隻能強行壓下不適,心中暗歎:這就是封建時代的司法現狀,無論朝代如何更迭,底層監獄的黑暗似乎總是如出一轍。法律條文寫得再漂亮,執行環節的腐敗與不公,足以將其變成一紙空文。李自成有改革之心,但這積重難返的體係,絕非一日可改。

一行人沉默地穿過這片擁擠不堪、充斥著絕望氣息的區域,地勢稍見開闊,來到一處相對“清淨”的牢區。這裡的牢房明顯寬敞許多,甚至有了磚石結構的單間,通道也乾淨了些許,那股令人作嘔的氣味也淡了一些。李延赫在一間尤為不同的牢房前停下腳步,躬身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陛下,這便是那已故案犯牛風,此前關押之處。”

李自成駐足,目光如炬,向內望去。隻見這間牢房不僅空間足有外麵通鋪四五間大小,內裡陳設更是天差地彆。一張鋪著厚實棉被褥的木床取代了黴爛的稻草,一張方桌、兩把靠背椅子擺放得頗為齊整,桌上甚至有一套看似粗劣卻完整的瓷質茶具。角落裡,赫然堆著幾個空空如也的酒壇。地麵相對乾燥整潔,並無外麵那般令人無處下腳的汙穢。這哪裡是囚禁待決死囚的牢房,分明是一間簡陋卻足以安身的客舍。

“哦?”李自成的聲音平靜無波,聽不出喜怒,但這平靜之下,卻蘊含著風暴,“一個待決的死囚,住的竟是這般‘雅舍’?李主事,這便是你刑部天牢的規矩?還是你牛家私下予你的規矩?”他刻意加重了“牛家”二字。

李延赫身子伏得更低,幾乎要貼到冰冷的地麵上,語氣帶著惶恐卻又夾雜著一絲早有準備的辯解:“回……回陛下,非是臣等膽敢徇私枉法。實是因那牛風入獄後不久,便聲稱身染重疾,咳血不止,奄奄一息。牛家……牛家又多方打點……哦不,是苦苦懇求,道是家中獨子,縱是必死之罪,也望能得些額外照拂,使其在最後時日少受些痛苦,全其孝道。臣……臣當時念及其確有病狀,麵色不佳,且……且已判死刑,秋後便要問斬,不過是讓其苟延殘喘幾日,故而……故而一時心軟,行了些方便。”他偷偷抬眼,極快地覷了覷李自成的臉色,見皇帝麵沉如水,心中更慌,又急忙補充道,“此事,當時獄中亦有記錄在案的,絕不敢憑空捏造。”

“染病?咳血?”李自成嘴角勾起一絲冰冷的、幾乎看不見的弧度,目光掃過那些空酒壇,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譏諷,“一個將死之人,病入膏肓,還能在牢中飲酒作樂?看來牛家送來的銀子,比太醫署精心熬製的湯藥還管用,能起死回生不成?”

關震立刻上前一步,肅容躬身,語氣沉重:“陛下,此乃臣失察之罪。臣竟不知天牢之內,待遇懸殊至此,幾同天壤之彆!”他轉向李延赫,目光驟然變得銳利如鷹隼,聲音也嚴厲起來,“李主事,即便案犯有病,按律亦當移往病囚牢統一診治看管,何至於獨辟此間,供給酒水,使其安享舒適?此例一開,律法威嚴何在?公平正義何在?若富者皆可憑財貨買通牢獄,減輕刑罰,那《大順律》豈不成了專為懲治貧苦百姓而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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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延赫汗如雨下,背脊的官袍已被冷汗浸濕,緊貼在皮膚上,帶來一陣陣寒意。他囁嚅著,嘴唇哆嗦,卻再也找不出合適的言辭來辯解,隻能伏在地上,連稱“臣有罪,臣糊塗”。

就在這短暫的、充斥著壓抑與問責的寂靜中,一陣極力壓抑、卻又因絕望到了極致而無法完全吞回的細微啜泣聲,從不遠處一間窄小陰暗的牢房裡斷斷續續地傳了出來。在這相對安靜的區域,這哭聲顯得格外清晰,像一根冰冷纖細的針,頑強地穿透沉悶的空氣,刺入眾人的耳膜,帶著一種無聲的控訴。

李自成眉頭微動,循聲望去。那間牢房比之前見過的通鋪更為不堪,位於角落,柵欄更為粗重,鐵鏽斑斑,裡麵黑黢黢的,幾乎看不清任何情形,隻有那壓抑的哭聲證明著裡麵生命的存在。他邁步走近,示意侍衛將燈籠提高些。昏黃的光線努力驅散黑暗,勉強照亮了牢房內部。隻見裡麵關著一名女子,身形瘦弱得仿佛一陣風就能吹倒,蜷縮在角落那堆幾乎與汙穢融為一體的稻草堆裡。她雙手和纖細的脖頸都被沉重的木枷鎖住,那木枷看起來幾乎有她半個人大,將她牢牢禁錮在原地,連翻身都極為困難。散亂枯槁的頭發遮住了大半臉龐,隻能看到尖削的、毫無血色的下巴,和因為極力壓抑哭泣而微微抽動的單薄肩膀。

“此乃何人?所犯何罪,竟需以此重械加身?”李自成問道,聲音不覺放緩了些,但帝王的威儀仍在。

李延赫臉上掠過一絲極力掩飾的慌亂,忙上前兩步,擋在牢房前些許,躬身回道:“陛下,此乃一刁頑潑婦,名喚卞慧娘。原是順天府翠紅樓的歌妓,身份低賤,性情乖張。後與一夥來曆不明的賊人牽扯不清,據說落草為寇,打家劫舍。被捕後仍不思悔改,整日在獄中喧嘩吵鬨,嚷著自己無罪,沒偷沒搶,言語汙穢,極不老實。臣等恐其暴起傷人,或是蠱惑其他囚犯,不得已,才給她上了重枷,以防她滋事生非。”

“哦?落草為寇,打家劫舍,卻不偷不搶?”李自成敏銳地捕捉到他話裡的矛盾之處,目光如刀,直視李延赫,“既被捕入獄,按律審訊,查明案情便是。若果真罪證確鑿,依律判罰即可。何須以此重械加身,似對待那等力能搏虎的江洋大盜一般?莫非她有何等驚人的武藝,還是爾等心中有鬼,怕她說出些什麼?”

“這……陛下明鑒,此女性情狡悍,力弱卻性烈,屢有衝撞獄吏之舉,甚至……甚至以頭撞牆,以死相脅……”李延赫支吾著,眼神閃爍,不敢與李自成交彙。

那女子卞慧娘似乎聽到了外麵的對話,尤其是聽到了李自成那帶著質疑的威嚴聲音,她猛地抬起頭來。亂發間露出一張蒼白卻難掩清秀輪廓的臉龐,長期的牢獄之苦和營養不良讓她雙頰凹陷,但一雙眼睛卻因這突如其來的希望而爆發出強烈的光彩,直直地望向燈籠光芒映照下的李自成。儘管淚水漣漣,紅腫不堪,那眼神中的淒楚與絕望之下,卻有一種不肯屈服的倔強。她聲音嘶啞,如同破舊的風箱,卻異常清晰地說道:“民女冤枉,求青天大老爺明鑒!民女不曾為寇,更不曾打劫,民女冤枉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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