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睿涵一身官服,在火把映照下麵色沉靜,一馬當先,在焦舜生的精確指引下,直奔西廂房後的雜物角落。牛成飛很快被兩名錦衣衛“請”了過來,他衣衫不整,隻披了件外袍,頭發散亂,臉上帶著驚怒與惶恐,還有一絲刻意誇張的委屈。
“戚大人,戚大人!”牛成飛聲音尖利,帶著哭腔,“這深更半夜,您率兵闖入私宅,這是何意啊?白日裡開棺驗屍,驚擾亡者,弄得我牛家顏麵掃地,還不夠嗎?如今又要怎樣?我牛成飛一向安分守己,從未作奸犯科,何至於遭此對待?”
戚睿涵冷冷地看著他表演,目光如刀:“牛員外,本官奉旨查案,有何用意,你心知肚明。若心中無鬼,何必懼怕搜查?來人,挪開花盆,搜查此地!”
幾名如狼似虎的錦衣衛立刻上前,迅速而精準地挪開了那些空花盆,露出了下麵看似尋常的土地。焦舜生蹲下身,手指在磚縫間仔細摸索,很快找到了那個偽裝得極好的拉環。他用力一拉,那塊厚重的暗板應聲而起,露出了一個黑黝黝、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一股混合著脂粉香氣、食物味道以及一絲若有若無黴味的暖風,從洞中湧出。
“牛員外,這是何物?”戚睿涵指向那幽深的密道入口,聲音不高,卻帶著不容置疑的質問。
牛成飛臉色瞬間變得慘白如紙,嘴唇不受控製地哆嗦著,眼神閃爍不定:“這……這……這是……是早年修建的,用來儲存蔬菜的地窖,早已廢棄不用了……對,廢棄不用了。裡麵臟亂不堪,怕是會汙了各位大人的眼……”
“是嗎?廢棄的地窖,需要如此隱秘的入口?還需要深更半夜,讓你新納的妾室偷偷潛入?”戚睿涵不再與他多言,冷哼一聲,示意身後的錦衣衛,“下去看看,小心戒備!”
幾名精銳錦衣衛立刻抽出兵刃,點燃了帶來的小型火把,一手持刀,一手舉火,魚貫而入。戚睿涵和焦舜生對望一眼,也緊隨其後,步入密道。
密道初時狹窄,僅容一人彎腰通過,石階上布滿濕滑的青苔。下行約十餘步後,眼前豁然開朗,竟是一間布置得頗為舒適,甚至稱得上奢華的密室。密室約有普通房間大小,內有錦緞鋪就的床榻、紅木桌椅、精致的梳妝台,甚至還有一個小型書架,上麵擺著些誌怪小說、豔情詞曲之類的閒書雜記。桌上還放著未吃完的幾樣精致點心和半壺顯然價值不菲的美酒。空氣中彌漫著脂粉香、酒氣以及一種年輕男子居住後留下的特殊氣息。
然而,密室內卻空無一人。錦榻上的被褥淩亂不堪,枕頭歪斜,似乎有人剛剛匆忙起身離去,連被角都來不及整理。梳妝台上的一個首飾盒打開著,裡麵空空如也,隻有幾件不太值錢的普通銀簪還在,顯然值錢的金釵玉佩已被匆忙帶走。空氣中還殘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屬於年輕男子的體味,與那柳姨娘身上的脂粉香混合在一起。
“搜,看看有沒有其他出口或者暗格!”戚睿涵心中一沉,一種不祥的預感湧上心頭,命令道。
錦衣衛們立刻行動起來,仔細檢查了密室的每一寸牆壁、地麵和頂棚,敲擊傾聽,試圖找到暗門或通道。然而,一番搜查下來,這似乎就是一個封閉的空間,並無其他出口。那麼,人呢?難道在他們闖入府邸,到找到密道入口這短短的時間內,裡麵的人就得到了消息,並通過某種他們尚未發現的、更加隱秘的途徑轉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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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戚睿涵和焦舜生帶著一臉挫敗、疑惑和凝重從密道中出來時,看到的卻是一幕讓他們心頭火起卻又無可奈何的景象。
牛成飛和那位柳姨娘,此刻正衣衫不整地相擁坐在主臥室的床榻上。牛成飛隻穿著寢衣,外袍鬆散,柳姨娘更是鬢發散亂,衣襟微開,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驚恐、羞憤與淚痕。幾名錦衣衛麵無表情地守在門口。
“戚大人,”牛成飛見他們從密道出來,仿佛瞬間抓住了救命稻草,又像是受了天大的委屈,聲音猛地提高了八度,帶著哭腔喊道,手指顫抖地指著戚睿涵和焦舜生,“您……您這到底是何意啊?深更半夜闖入老夫府邸,闖入老夫妾室的房中,還……還從這……這莫名其妙的洞裡鑽出來。您就算貴為光祿大夫,奉旨查案,也不能如此汙人清白,欺人太甚啊!那不過是連通老夫臥室的一處隱秘儲物間而已,早年修建府邸時留下的,裡麵放些私密物件,怎就成了藏匿罪犯的密道了?”
他轉而將矛頭直指焦舜生,目露凶光,咬牙切齒地道:“焦舜生,定是你這廝,因往日些許舊怨,挾怨報複,誣告於我。編造什麼我兒詐死的謊言,蠱惑上官,興風作浪。如今搜也搜了,查也查了,密道你也進了,我兒何在?罪犯何在?你今日若拿不出證據,我牛成飛與你勢不兩立,定要告到禦前,討個公道!”
戚睿涵看著眼前這幕精心編排的、荒唐至極的戲碼,又看了看那間已被證實是單入口、卻人去樓空的密室,以及密室內殘留的、明顯不止一人的生活痕跡和匆忙撤離的跡象,心中已然明了。對方棋高一著,或者說,反應速度和對局勢的掌控能力,遠超他們的預料。牛府之內,定然還有他們不知道的、更快捷的預警方式和轉移通道。這次抓捕,失敗了。不僅失敗了,還讓對方抓住了“夜闖私宅,驚擾內眷”、“無憑無據,汙人清白”的把柄,倒打一耙,將自身置於了被動境地。
回到皇宮禦書房時,東方的天際已經泛起了魚肚白,微弱的晨光試圖穿透窗紙,驅散長夜的黑暗。戚睿涵將搜查的經過和結果,原原本本、毫無隱瞞地稟報給了李自成,包括密室的詳細陳設、殘留的生活痕跡、匆忙撤離的跡象,以及牛成飛和柳姨娘那番反咬一口的表演。
李自成聽完,臉上並無太多意外的神色,既沒有雷霆震怒,也沒有失望歎息,隻是眼神變得更加深邃難測,如同不見底的寒潭。他沉默了片刻,禦書房內隻剩下蠟燭燃燒時偶爾發出的劈啪輕響,以及三人輕重不一的呼吸聲。他的手指在光滑的禦案上無意識地輕輕敲擊著,那緩慢而規律的節奏,仿佛敲在戚睿涵和焦舜生的心上,帶來一種無形的壓力。
忽然,李自成猛地一拍桌案,聲音不大,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在寂靜的清晨格外清晰:“焦舜生,你可知罪!”
焦舜生完全愣住了,大腦一片空白,下意識地“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抬起頭,臉上寫滿了茫然與難以置信:“陛下……臣……臣不知何罪之有……”
“你謊報案情,誣告良善,更以妖術幻影迷惑朕與戚愛卿,致使朝廷興師動眾,夜擾民宅,敗壞官府聲譽,引得怨聲載道。你該當何罪!”李自成的聲音冰冷,不帶一絲感情,如同數九寒天的冰棱。
戚睿涵也吃了一驚,心中湧起一股為焦舜生辯解的衝動,剛要開口,卻見李自成對他使了一個極其隱晦、卻又含義明確的眼色。那眼神中帶著製止,帶著更深層次的謀劃。戚睿涵到了嘴邊的話,硬生生地咽了回去。他瞬間明白了李自成的用意。這位出身草莽、卻能駕馭群雄、開創帝業的皇帝,其心思之縝密、手段之老辣,絕非表麵看上去那麼簡單。
“陛下明鑒,臣……臣所言句句屬實,那留影匣所錄,亦是下官親眼所見……”焦舜生試圖解釋,聲音因冤屈而顫抖。
“夠了!”李自成打斷他,語氣不容置疑,“什麼留影匣,分明是你編造出來的妖物,或是用了什麼迷幻之術。那黑匣之中景象模糊不清,言語含混,如何能作為證據?朕念你曾有功於戍邊,此事或係你求功心切,受人蒙蔽,但錯已鑄成,不能不罰。來人!”
殿外值守的侍衛應聲而入,甲胄摩擦發出鏗鏘之聲。
“將焦舜生押入天牢,候審發落!”李自成下令道,語氣斬釘截鐵。
“陛下,陛下!”焦舜生難以置信地抬頭,望向李自成,又看向戚睿涵,眼中充滿了巨大的委屈、震驚和深深的困惑。他無法理解,為何證據確鑿,反而自己成了階下囚。
侍衛上前,不容分說地將焦舜生架起。在即將被帶出禦書房殿門的那一刻,焦舜生回頭望了戚睿涵一眼,那眼神複雜到了極點,有困惑,有無奈,有一絲被背叛的痛苦,但最終,卻奇異般地殘留著一絲對戚睿涵的、最後的信任。
禦書房內,隻剩下李自成和戚睿涵兩人。晨曦終於穿透了窗欞,在禦案上投下幾縷堅定而溫暖的金色光芒,與室內尚未熄滅的燭光交織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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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戚睿涵遲疑地開口,心中五味雜陳。
李自成擺了擺手,示意他不必多說。他站起身,緩步走到窗邊,負手而立,望著窗外逐漸被晨曦染亮、顯露出巍峨輪廓的皇城宮殿,緩緩道,聲音裡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和更多的冷厲:“睿涵,你以為朕老糊塗了,分不清是非曲直了嗎?看不出那牛成飛是在演戲?看不出焦舜生是被冤枉的?”
“臣不敢。”戚睿涵躬身道。
“牛風一案,牛家布局之周密,反應之迅速,應對之老辣,絕非尋常富戶所能為。其背後,恐怕還牽扯著朝中某些不願見朕安穩、不願見大順江山穩固的勢力。他們能量不小,耳目眾多。今日我們雖有那‘留影匣’為證,但此物過於驚世駭俗,難以公之於眾,即便拿出,也必被他們斥為妖術。其他證據,僅憑密道和些許生活痕跡,無法直接指證牛風存活。我們證據不足,貿然強攻,不僅拿不下牛風,反而會打草驚蛇,甚至被他們反咬一口,陷於被動。屆時,不僅你我難堪,朝廷顏麵儘失,後續調查也將更加困難。”
他轉過身,臉上帶著洞悉一切的精明和身為帝王的冷酷決斷:“焦舜生留在外麵,已是眾矢之的,牛家及其背後勢力絕不會放過他,必欲除之而後快。朕將他暫時收監,名為懲處,實為保護。天牢之內,守衛森嚴,反而是眼下最安全的地方。既能保住他的性命,也能讓我們的對手以為朕已被蒙蔽,朝廷已放棄追查,或至少暫時無力繼續深究。人一旦放鬆警惕,便容易露出馬腳。”
戚睿涵恍然大悟,心中對李自成的老謀深算感到一絲寒意,卻也更加欽佩。“陛下深謀遠慮,臣……臣愚鈍,未能體察聖意。”
李自成走回禦案後坐下,手指輕輕點著那份關於牛風案的卷宗:“牛成飛父子,還有他們背後可能存在的勢力,經此一事,必定彈冠相慶,以為朕已被他們玩弄於股掌之間,朝廷已奈何他們不得。他們得意忘形之時,便是我們出手之機。傳朕密旨,命北鎮撫司派出最精乾可靠的人手,換上便裝,動用一切手段,給朕死死盯住牛府的一舉一動,尤其是所有進出之人,無論男女老幼、仆役商販,以及任何物資的流動,哪怕是運進去一車菜,運出來一桶垃圾,都要給朕查清楚。同時,暗中查訪那個替死鬼的身份來曆,看看是從哪裡找來的屍體,順藤摸瓜。朕不信他們能做到天衣無縫,不留任何痕跡!”
“臣明白。”戚睿涵凜然領命。他知道,表麵的風暴暫時停息了,焦舜生入獄,牛家看似躲過一劫,但水下的暗流,將更加洶湧。這場較量,從明處轉入了暗處,從直接的對抗變成了耐心的博弈和隱秘的偵查,才剛剛開始。而那張由戚睿涵帶來、記錄著牛府密道入口和丫鬟話語的手機影像,雖然在此刻無法作為公開證據扳倒牛家,卻已深深烙印在李自成和戚睿涵的心中,成為他們絕不動搖、誓要將此案查個水落石出、將幕後黑手連根拔起的信念基石。他們現在需要的,隻是耐心等待,等待對手在自以為安全時,那致命的一次疏忽。晨曦徹底照亮了禦書房,新的一天開始了,而鬥爭,也進入了新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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