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行山區的初冬來得猝不及防,一場薄雪過後,作坊周圍的山路結了層冰,踩上去咯吱作響。李錚站在鐵礦開采點旁的空地上,手裡攥著一塊剛采出的鐵礦砂——深褐色的礦石裡嵌著點點銀白色的鐵星,這是他們未來鋼材的希望。自從周青帶回敵占區封鎖加劇的消息,自建冶煉爐就從“計劃”變成了“急需”,若不能自己煉出合格的鋼材,作坊裡的機床很快就會因缺零件停轉,複裝子彈的彈殼也早晚會斷供。
“李師傅,耐火磚和焦炭都運來了,就在那邊的空地上!”孫小虎裹著厚棉襖,頂著寒風跑過來,鼻尖凍得通紅,手指卻指向不遠處的兩堆物資——耐火磚碼得整整齊齊,泛著青灰色的冷光;焦炭裝在麻袋裡,黑得發亮,還帶著淡淡的煤煙味。
李錚點點頭,招呼早已等候的工人和老鄉:“大家抓緊時間,趁今天沒風,咱們先把爐體壘起來!王師傅,爐底的承重您多盯著點,得能扛住焦炭和鐵礦砂的重量。”
王鐵錘應了一聲,手裡拿著一把泥刀,蹲在地上比劃:“爐體得砌成上窄下寬的圓台形,底部直徑一米五,頂部一米,這樣通風好,爐溫也容易聚住。”他一邊說,一邊用石灰粉在地上畫了個圓圈,“先在圈裡鋪三層耐火磚,磚縫用粘土和沙子混合的泥漿填實,防止漏火。”
眾人立刻分工:老鄉們負責遞磚遞泥漿,工人裡有砌牆經驗的負責壘爐體,孫小虎則拿著卷尺,時不時測量爐體的直徑和高度,確保和設計一致。李錚也沒閒著,他從背包裡拿出之前畫的冶煉爐圖紙,對照著現場調整——在爐體側麵預留出鼓風裝置的接口,底部留了個傾斜的出鐵口,還在爐頂設計了簡易的煙囪,用來排出燃燒後的廢氣。
“小虎,你看這個鼓風接口,得往爐體裡凹進去五厘米,這樣風才能直接吹到焦炭上,不然風都跑散了。”李錚指著圖紙,手把手教孫小虎。孫小虎趕緊拿出小本子記下來,還在旁邊畫了個小草圖,標注“鼓風接口:內凹5”。
壘爐體的過程比想象中難。耐火磚又沉又滑,泥漿在低溫下很快就凝固,老鄉們的手凍得不聽使喚,卻沒人喊停——大家都知道,這爐子關係到作坊的生死,關係到前線的武器供應。有個叫老陳的老鄉,手指被磚塊劃破了,簡單用布條裹了裹,繼續遞磚:“這點小傷不算啥,早一天把爐子壘好,咱們就能早一天煉出鋼,早一天打跑鬼子!”
傍晚時分,爐體終於壘好了。青灰色的耐火磚層層疊疊,圓台形的爐身穩穩立在空地上,頂部的煙囪直直伸向天空,像一座小小的堡壘。眾人圍著爐子轉了一圈,都忍不住伸手摸了摸磚麵,心裡滿是期待。王鐵錘更是蹲在出鐵口旁,用泥刀把縫隙又填了一遍:“明天再晾一天,等泥漿徹底乾透,就能試著點火了。”
第二天中午,陽光難得穿透雲層,給冰冷的空氣添了點暖意。李錚讓人把粉碎好的鐵礦砂、焦炭和石灰石按321的比例混合好——石灰石是用來除雜質的,之前從山裡采的,純度不算高,但聊勝於無。孫小虎和兩個工人推著小推車,把混合好的原料運到爐邊,堆成一小堆。
“先裝半爐焦炭,點燃後燒半小時,把爐溫提上來。”李錚指揮著,王鐵錘拿著火把,從爐頂的進料口伸進去,點燃了焦炭。火苗很快從進料口竄出來,橘紅色的火舌舔著爐壁,映紅了周圍人的臉。兩個工人立刻走到爐體側麵的鼓風接口旁,拉起之前做好的木製風箱——“呼哧呼哧”的風箱聲響起,風順著接口吹進爐內,火苗瞬間變得更旺,顏色也從橘紅變成了淺黃。
半小時後,爐溫漸漸升上來,李錚讓人把混合好的鐵礦砂原料一點點往爐裡加。原料接觸到高溫焦炭,立刻冒出白煙,還夾雜著“劈啪”的聲響。“再加把勁拉風箱,爐溫還得再高!”李錚盯著爐頂的火苗,大聲喊道——他知道,冶煉鐵砂需要至少1200c的高溫,現在的爐溫估計還不到1000c,遠遠不夠。
風箱工人咬著牙加快了速度,額頭上的汗珠順著臉頰往下流,落在結冰的地麵上,瞬間凝成小冰晶。孫小虎也跑過去幫忙,替換下累得直喘氣的工人,雖然手臂酸痛,卻不敢放慢節奏:“李師傅,這樣夠不夠?”
“還差點,再堅持會兒!”李錚從懷裡掏出一個簡易的溫度計——這是用玻璃管和酒精做的,刻度標到1500c,他把玻璃管從爐頂伸進去,看了一眼,眉頭皺了起來,“才950c,還得燒半小時。”
又過了半小時,溫度計終於顯示到1200c。李錚深吸一口氣,對王鐵錘說:“可以了,準備開岀鐵口!”王鐵錘拿著一根鐵釺,走到爐底的出鐵口旁,用力撬開了堵住口的耐火磚。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盯著出鐵口——按照他們的期待,應該有熾熱的鐵水順著出鐵口流出來,落在事先挖好的砂模裡,冷卻後變成鐵塊。可幾秒鐘過去,出鐵口隻流出了少量黑乎乎、黏糊糊的東西,像融化的瀝青,落在砂模裡很快就凝固了,用鐵棍一敲,還能聽到“哢嚓”的脆響,裡麵全是蜂窩狀的孔洞和黃色的雜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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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這不是鐵水啊!”孫小虎愣住了,手裡的風箱也停了下來。周圍的人也都泄了氣,老陳蹲在地上,看著砂模裡的“鐵塊”,歎了口氣:“咋會這樣?咱們忙活了兩天,就煉出這東西?”
王鐵錘也皺著眉,手裡拿著那塊“鐵塊”,用手指刮了刮表麵的雜質:“雜質太多了,而且根本沒完全熔化,看來是爐溫還是不夠,或者鐵礦砂沒處理好。”
李錚沒有說話,他蹲下身,仔細觀察著那塊“鐵塊”,又摸了摸爐壁的溫度,心裡已經有了大致的判斷。過了一會兒,他站起身,拍了拍手上的灰,對眾人說:“大家彆灰心,第一次嘗試失敗很正常。我剛才看了,主要問題有兩個:一是爐溫不夠,雖然溫度計顯示到1200c,但爐內溫度不均勻,中心溫度夠了,邊緣還是低,導致鐵礦砂沒完全熔化;二是鐵礦砂沒預處理,裡麵的泥土和石頭太多,雜質沒除乾淨,就算熔化了,也會混在鐵水裡。”
他頓了頓,又說:“明天咱們先改進兩點:第一,在風箱旁邊再加一個鼓風接口,用兩個風箱同時鼓風,讓爐內溫度更均勻;第二,把鐵礦砂先篩選一遍,用篩子把泥土和小石子篩掉,再用水淘洗,進一步去除雜質。隻要解決了這兩個問題,肯定能煉出合格的鐵塊!”
眾人聽李錚這麼一說,心裡的失落漸漸散去。老陳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李師傅說得對,失敗了再改就是!明天我早點來,幫著篩鐵礦砂!”孫小虎也用力點頭:“我負責改裝鼓風接口,保證兩個風箱都能用上!”
夕陽西下,寒風又起,簡易冶煉爐靜靜地立在空地上,雖然第一次冶煉失敗了,但它像一個希望的符號,立在根據地的土地上。李錚看著圍在一起討論改進方案的眾人,心裡充滿了信心——他知道,隻要大家齊心協力,就算沒有專業的設備,沒有充足的物資,他們也能靠自己的雙手,煉出屬於根據地的第一爐鋼,為抗戰勝利築起堅實的根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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