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訊室的白熾燈亮得刺眼,把張老板那張布滿褶皺的臉照得像張浸了水的紙。林小滿站在單向玻璃後,指尖死死摳著牆縫裡的膩子,指甲縫裡滲進白灰,癢得她想落淚。
“沈隊,真要讓林參謀看這個?”小李在旁邊低聲問,視線落在林小滿緊繃的側臉——她今天特意穿了件洗得發白的軍綠色襯衫,是她父親以前穿的,領口還彆著枚小小的五角星徽章。
沈嚴沒說話,隻是抬手按住林小滿的肩膀。他的掌心帶著未褪儘的藥味,左肩的傷口還在隱隱作痛,早上林小滿給他換藥時,紗布上又洇開了點暗紅。“看完,”他的聲音很沉,“她有權利知道。”
玻璃那端,張老板被銬在鐵椅上,手腕上的淤青紫得發黑。審訊員推過去一杯水,他哆哆嗦嗦地捧起來,大半都灑在了囚服上。“我說……我什麼都說……”他的聲音像被砂紙磨過,“但你們得保證,給我算立功……”
林小滿的呼吸驟然收緊。她想起三天前在紅泥港老宅,張老板把玩著紫砂茶壺,說“林工的女兒,眼睛裡有股強勁”時的模樣。那時的他還帶著商人的油滑,不像現在這樣,像條被抽走了骨頭的狗。
“說清楚‘全球優選’的毒品來源。”審訊員的聲音透過麥克風傳過來,冷得像冰。
張老板咽了口唾沫,喉結在乾瘦的脖子上滾動,像隻垂死的青蛙。“貨……貨是從東南亞運的,”他開始交代,眼神飄向天花板,“用軍用壓縮餅乾的包裝……海關那邊查得鬆……”
林小滿的指甲掐進掌心。軍用壓縮餅乾的包裝——和她在j719倉庫看到的一樣,和父親日記裡畫的設計圖一模一樣。
“包裝是誰設計的?”審訊員追問。
張老板的肩膀猛地抖了一下,沉默了足足半分鐘。單向玻璃外的林小滿聽見自己的心跳聲,“咚咚”地撞著耳膜,和審訊室裡牆上掛鐘的滴答聲重合在一起。
“是……是林工……”張老板終於開口,聲音低得像耳語。
“你說什麼?”審訊員往前探了探身。
“林建軍!”張老板突然提高聲音,像是破罐子破摔,“軍供站以前的設計師!是他設計的包裝!那圖案、那編號格式……都是他弄的!”
“不可能!”林小滿猛地轉身,撞在沈嚴懷裡。她的眼睛紅得像燃著的火,“他胡說!我爸是軍人!他絕不會設計這種東西!”
沈嚴扶住她的胳膊,感覺她的身體在劇烈發抖。“先聽完。”他的聲音貼著她的耳朵,帶著安撫的力量,“他話沒說完。”
林小滿死死盯著玻璃裡的張老板,指甲幾乎要嵌進沈嚴的胳膊。
“他以前是軍用包裝設計師,”張老板繼續說,雙手在桌上絞成一團,“專門設計野戰食品的包裝……‘深海’找到他,讓他改改圖紙,用來裝……裝那個東西……”他頓了頓,舔了舔乾裂的嘴唇,“他一開始不願意,說那是犯法的……”
林小滿的眼淚突然掉了下來。
她想起小時候,父親趴在書桌前畫圖紙,台燈的光在他鬢角的白發上跳動。她湊過去看,問那些彎彎曲曲的線條是什麼,父親總是笑著摸摸她的頭:“是能保護戰士們的東西。”
保護戰士的東西,怎麼會變成藏毒的工具?
“‘深海’怎麼逼他的?”審訊員追問。
張老板的眼神突然變得恐懼,像看到了什麼可怕的東西。“他們……他們抓了他的家人……”他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說不合作,就讓他女兒……”
“彆說了!”林小滿尖叫出聲,眼淚糊了滿臉。
沈嚴把她往懷裡帶了帶,手掌按在她的後頸,那裡的胎記隔著襯衫也能摸到,像塊滾燙的烙鐵。“他在撒謊,”他低聲說,“你父親的日記裡沒提過被脅迫。”
但林小滿聽不進去。張老板的話像毒蛇,鑽進她的耳朵,纏得她喘不過氣。她想起父親失蹤前那個晚上,突然把項鏈塞給她,說“保護好自己”。那時他眼裡的紅血絲,是不是因為害怕?
玻璃那端的張老板還在說:“他沒辦法,就改了圖紙……但他留了一手……”
“留了什麼?”審訊員追問。
張老板剛要開口,審訊室的門突然被推開。一個穿著黑色西裝的男人快步走進來,亮出律師證:“抱歉,我的當事人需要休息,暫時中止審訊。”
“你乾什麼!”審訊員拍了桌子,“他正在交代關鍵線索!”
“根據刑事訴訟法,我的當事人有權在訊問過程中要求律師在場。”律師的聲音平穩得像機器,他走到張老板身邊,低聲說了句什麼。張老板的頭猛地抬起來,眼神裡的恐懼變成了慌亂,突然閉緊嘴,不管審訊員再問什麼,都隻是搖頭。
林小滿看著這一幕,心臟像被一隻冰冷的手攥住了。
這個律師出現得太巧了,巧得像早就安排好的。他為什麼要阻止張老板說話?張老板說的“留了一手”是什麼?和父親日記裡藏的設計圖有關嗎?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是‘深海’的人。”沈嚴的聲音在耳邊響起,帶著不容置疑的肯定,“這個律師,絕不是普通的辯護人。”
林小滿猛地回頭,撞進他的眼睛裡。他的瞳孔很深,映著玻璃上自己模糊的影子,像在說一個早已預料到的事實。“你早就知道?”她的聲音發顫。
“張老板這種級彆的毒販,背後肯定有保護傘。”沈嚴鬆開按在她肩上的手,指尖擦過她的臉頰,擦掉一滴滾燙的淚,“但我沒想到,他們敢在警局這麼明目張膽地插手。”
審訊室裡,律師正扶著張老板站起來。經過單向玻璃時,張老板突然抬頭,往林小滿的方向看了一眼。那眼神複雜得像團亂麻,有恐懼,有哀求,還有一絲……警告?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是不是想告訴她什麼?
“我們去見他。”她突然說,轉身就往審訊室門口跑。
沈嚴立刻跟上去,在走廊裡抓住她的手腕:“現在不行,律師不會讓你見的。”
“那怎麼辦?”林小滿的聲音帶著哭腔,“他知道我爸的事!他知道我爸是被冤枉的!”
“他知道的不止這些。”沈嚴的眼神很亮,像黑夜裡的探照燈,“他剛才說‘留了一手’,很可能指的是你父親藏的證據。‘深海’怕的就是這個,所以才讓律師打斷他。”
林小滿愣住了。
證據?父親藏的證據?
她想起那本藏在《海底兩萬裡》繪本裡的設計圖,想起上麵“絕不能用於非法用途”的塗改痕跡,想起紅泥港老宅地窖裡那台舊電腦——技術科的人還在破解硬盤,說不定裡麵就有張老板說的“證據”。
“技術科那邊有消息了嗎?”她問。
“還沒有。”沈嚴掏出手機,給小李發了條消息,“但我讓他們加快速度了。”他頓了頓,看著林小滿通紅的眼睛,“你相信你父親,對嗎?”
林小滿重重點頭,指尖摸向領口的五角星徽章:“我爸是軍人,他絕不會做對不起國家的事。那些包裝,肯定是‘深海’盜用了他的設計!”
“那就查清楚。”沈嚴的聲音很堅定,“查清楚設計圖是怎麼落到‘深海’手裡的,查清楚你父親失蹤前到底發生了什麼,查清楚張老板嘴裡那個‘留了一手’的證據到底是什麼。”
他的話像顆定海神針,讓林小滿慌亂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她看著沈嚴的左肩,繃帶下隱約能看到滲出來的血跡,突然想起早上給他換藥時,他疼得攥緊床單,指節泛白的樣子。
“你的傷……”
“沒事。”沈嚴笑了笑,那笑意很淡,卻像陽光穿透烏雲,“比挨鋼管那天輕多了。”
林小滿的臉突然紅了,想起自己把他銬在訓練架上的事,剛壓下去的眼淚差點又掉下來。這個總是板著臉、說話帶刺的男人,其實比誰都細心。他知道她需要什麼,知道怎麼讓她冷靜下來,甚至在自己疼得要命的時候,還不忘用玩笑逗她。
“謝謝你,沈嚴。”她低聲說。
沈嚴的耳根微微發紅,彆過頭看向走廊儘頭:“先去技術科看看硬盤破解得怎麼樣了。”
技術科的燈亮得晃眼,小王頂著兩個黑眼圈,正對著電腦屏幕上滾動的代碼打哈欠。看見林小滿和沈嚴進來,他像被針紮了一樣跳起來:“沈隊!林參謀!有發現!”
“什麼發現?”林小滿立刻湊過去。
屏幕上是個加密文件夾,文件名是“深海的裂痕”。小王指著進度條:“馬上就要解開了!這個文件夾的加密等級很高,裡麵肯定有重要東西!”
林小滿的心臟狂跳起來。
深海的裂痕……
父親是在暗示,這個文件夾裡的東西,能撕開“深海”的偽裝?
進度條一點點往前走,像在林小滿的心上爬。終於,在走到99的時候,文件夾“啪”地一聲打開了。
裡麵隻有一個視頻文件。
小王顫抖著手點開。
視頻的畫麵很模糊,像是用針孔攝像頭拍的。背景是間辦公室,牆上掛著軍供站的錦旗。一個穿著軍裝的男人背對著鏡頭,正在抽屜裡翻找什麼。
是父親!
林小滿的呼吸瞬間停止了。
視頻裡的父親比記憶中年輕些,頭發還沒白,背也挺得筆直。他翻出一個黑色的u盤,塞進襯衫口袋,然後轉身看向鏡頭的方向——
就在這時,辦公室的門被猛地推開。一個穿著黑色風衣的男人衝進來,手裡舉著槍,對準了父親的胸口。
“把東西交出來,林建軍。”男人的聲音經過處理,像金屬摩擦一樣刺耳。
父親的臉色變了,但很快鎮定下來:“‘深海’,你以為搶了我的設計圖,就能瞞天過海嗎?”
“深海”!
林小滿的手指死死攥住桌沿,指節泛白。
是他!是那個一直藏在幕後的“深海”!
視頻裡,“深海”冷笑一聲:“瞞不過又怎麼樣?現在所有人都以為,那些毒品包裝是你設計的。你女兒還在禁毒隊,你要是不想她知道自己有個販毒的爹,就乖乖把備份交出來。”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父親的身體猛地一震,像是被這句話刺中了軟肋。“你彆碰我女兒!”他怒吼著,突然撲向“深海”。
鏡頭劇烈地晃動起來,能聽到槍聲,聽到桌椅倒地的聲音,聽到父親壓抑的痛呼。幾秒鐘後,畫麵徹底黑了下去,隻剩下一段刺耳的電流聲。
林小滿僵在原地,渾身的血液都像凍住了。
視頻裡的父親……最後怎麼樣了?
那個“深海”,他是不是……殺了父親?
“林參謀?”小王小心翼翼地叫她,“你沒事吧?”
林小滿沒說話,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鍵盤上,濺起細小的水花。她想起父親失蹤那天早上,給她做了最愛吃的番茄炒蛋,想起他說“爸爸要出趟遠門,你要照顧好自己”,想起他塞給她項鏈時眼裡的紅血絲——原來那時,他已經知道自己要麵對什麼了。
他不是失蹤了。
他是被“深海”殺害了。
“備份……”沈嚴突然開口,聲音很沉,“你父親說的備份,應該就是張老板提到的‘留了一手’的證據。”
林小滿猛地抬頭,淚眼模糊地看著他:“視頻裡的u盤……他藏起來了?”
“很可能。”沈嚴的目光落在黑掉的屏幕上,“而且他藏的地方,‘深海’到現在都沒找到。”
否則,“深海”不會這麼忌憚張老板的招供,不會急著派律師打斷審訊。
“他會藏在哪?”林小滿的聲音發顫,指尖無意識地摸向頸後的胎記——父親日記裡說,這個胎記是她的“記號”,難道和u盤的下落有關?
沈嚴沒說話,隻是拿出手機,把視頻裡父親辦公室的畫麵放大。“你看這裡,”他指著牆上的日曆,“日期是2020年6月18日。”
林小滿的心跳漏了一拍。
2020年6月18日——正是檔案裡那張父親、張老板和王海濤合影的日期!照片背後寫著“渠道打通”,難道那天發生的不止這些?
“那天在‘全球優選’倉庫,除了拍合影,肯定還有彆的事。”沈嚴的眼神很銳利,“很可能,你父親就是在那天把u盤藏了起來。”
“倉庫?”林小滿愣住了,“哪個倉庫?”
“‘全球優選’的總倉庫,也就是我們上次找到暗格的地方。”沈嚴調出倉庫的平麵圖,指著西北角的“殘次貨架”——就是他們發現藏毒暗門的地方,“這裡的密碼是你的工號+拚音首字母,你父親很可能把最關鍵的東西,藏在隻有你能找到的地方。”
林小滿的心臟狂跳起來。2023”編號的毒品,想起沈嚴當時說“你父親肯定不情願”——原來父親藏的不隻是毒品,還有能扳倒“深海”的證據!
“我們現在就去!”她抓起桌上的車鑰匙就往外跑。
沈嚴立刻跟上去,在技術科門口拉住她:“等一下,現在去太危險。‘深海’既然能派人打斷審訊,肯定也在盯著我們的動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