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基石與裂痕_考古學家在秦朝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40章 基石與裂痕(1 / 2)

冬日的驪山,被一層灰白色的寒氣籠罩。嗬氣成霜,但陵墓工地上依舊是人聲鼎沸,號子聲、夯土聲、鑿石聲、以及監工偶爾的斥罵聲交織在一起,構成一幅殘酷而恢弘的畫卷。巨大的勞役人流如同螞蟻,在這片被寄予了“永恒”期望的山麓間,一點點啃噬、塑造著帝王的終極歸宿。

陳玄站在一處新開辟的料場高地上,身上穿著厚實的粗麻棉衣,外罩一件象征“匠作營”技術官吏的深色絛帶官服,與數月前那個在塵土中掙紮、朝不保夕的刑徒已是天壤之彆。他手中攤開一張繪在鞣製皮革上的簡易工程圖,眉頭微蹙,正與身旁膀大腰圓的黑肱,以及精瘦乾練的張禳商討著。

“玄哥,按你的法子,這‘之’字形的盤山木軌,真能把這幾十噸的巨石頭運上去?”黑肱搓著凍得通紅的大手,指著遠處山壁上正在搭建的木質軌道框架,甕聲甕氣地問道,語氣裡帶著七分信任,三分難以置信的驚歎。那巨石是為地宮甬道入口處的鎮門石獸準備的坯料,運輸難度極大。

“原理上沒問題,”陳玄的目光沒有離開圖紙,聲音沉穩,“利用坡度、滑輪組和畜力結合,比單純靠人力拉拽省力數倍,也能減少傷亡。關鍵在轉角處的承重和製動……”他下意識地用上了現代工程術語,好在黑肱和張禳早已習慣他偶爾蹦出的“怪詞”,隻當是海外方士的秘傳學識。

“省力是省力了,”張禳插話,他永遠是一副精打細算的模樣,“可這木材、鐵件的消耗,還有搭建軌道的人工,賬目上可不好看。少府那邊批下來的物料卡得緊,監禦史嬴朔大人雖然支持,但底下管倉庫的那幫蠹蟲,不喂飽了,總要刁難幾分。”他說著,小心地瞥了陳玄一眼。

陳玄放下圖紙,輕輕吐出一口白氣。他知道張禳的意思。效率與成本,現代項目管理中的核心矛盾,在這兩千多年前的秦朝工地,以另一種更赤裸、更殘酷的方式呈現。他帶來的“先進”技術,就像一把雙刃劍。提升效率,博得上峰賞識,為他們這個小團體爭取生存空間和探查機密的機會;但同時也意味著資源消耗的集中,以及……對底層勞役更極致的壓榨。工期的縮短,往往伴隨著勞動強度的幾何級增長。

“物料的事,我去和嬴朔大人溝通。”陳玄最終說道,語氣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人命比木頭和鐵器金貴。”這話他說出來,自己都覺得有些蒼白。在這驪山,最不值錢的,恰恰就是人命。

黑肱重重點頭,顯然極為認同。張禳則是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轉移了話題:“對了,陳師,聽聞皇室監工嬴朔大人,對您近日提出的‘標準化構件’和‘流水作業法’頗為讚賞,已擬文上報鹹陽了。若是上達天聽……”他眼中閃爍著期待的光芒。

陳玄心中並無多少喜悅。名聲鵲起意味著更多的關注,也意味著更深的卷入權力旋渦。他想起前幾日,嬴朔召見他時,那看似隨意的問話:“陳玄,你這些機巧之術,師從何方?海外諸國,竟有如此精妙之學?”那審視的目光,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他精心編織的“海外方士”偽裝。

正思索間,山下傳來一陣騷動。隻見一隊衣甲鮮明、手持長戟的衛兵護著一輛馬車,徑直朝著匠作營的核心區域駛來。那馬車形製並非普通官吏所用,車轅上插著一麵小小的黑色旌旗,上麵繡著一個古老的篆文——“李”。

“是丞相府的人。”張禳臉色微變,低聲道。

陳玄的心也沉了一下。李斯,這位以法家術勢掌控帝國,在陵墓工程中與以嬴朔為代表的皇室勢力明爭暗鬥的丞相,他的觸角終於更直接地伸到了自己麵前。

馬車在離陳玄不遠處停下。車簾掀開,一名身著深紫色官袍,麵容清臒,眼神陰鷙的中年文官走了下來。他並未看陳玄,而是先掃視了一圈忙碌的工地,最後目光才落在陳玄身上,嘴角扯出一絲程式化的笑意。

“這位,便是近日在匠作營聲名鵲起的陳玄,陳工師吧?”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久居人上的壓迫感,“在下李由,丞相府長史,奉丞相之命,特來巡視陵墓工程進度,聽聞陳工師多有巧思,特來一見。”

李由,李斯的長子。陳玄立刻意識到來人的身份和分量。他不敢怠慢,上前一步,依著秦禮躬身:“下吏陳玄,見過長史大人。”

“不必多禮。”李由虛扶一下,目光卻像刀子一樣在陳玄身上刮過,“陳工師改良的運輸法、夯土法,乃至這‘標準化’之論,丞相亦有耳聞,稱許此乃利於帝國萬年之基的良法。丞相惜才,特命本官帶來些許賞賜。”

他一揮手,身後隨從捧上一個托盤,上麵是幾匹精美的絲綢和一小盒金餅。周圍的工匠和役夫們投來混雜著羨慕與敬畏的目光。

陳玄心中警鈴大作。無功不受祿,尤其是來自李斯的賞賜。他謙卑地低下頭:“丞相厚愛,下吏惶恐。此皆分內之事,不敢受此重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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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誒,丞相賞罰分明,有功必賞。”李由不容拒絕地說道,示意隨從將賞賜送到陳玄麵前,“此外,丞相還有一言,望陳工師細思。”

他上前半步,壓低了聲音,僅容陳玄一人聽見:“驪山工程,關乎陛下萬年安寢,亦關乎帝國社稷。凡有力於此者,丞相必銘記於心,他日自有錦繡前程。然,工程浩大,人員繁雜,有些不該聽的話,不聽;不該看的事,不看;不該去的地方,不去……方能安穩長久。陳工師是聰明人,當知其中深意。”

這話語中的拉攏與警告,如同冰針,刺入陳玄的耳膜。李斯這是在明確地劃下道來,要麼投靠,要麼……他不敢想下去。

“下吏……明白。”陳玄垂下眼瞼,掩飾住內心的波瀾。

李由滿意地點點頭,又公式化地詢問了幾句工程細節,便帶著衛隊揚長而去,仿佛隻是來完成一次例行的巡視與施恩。

賞賜的絲綢和金餅擺在麵前,卻像燒紅的烙鐵。陳玄感到背後無數道目光聚焦於此,有羨慕,有嫉妒,或許還有嬴朔安插的眼線的審視。

“玄哥,這……”黑肱看著賞賜,又看看陳玄,粗獷的臉上寫滿了擔憂。他雖不擅權謀,但也嗅到了危險的氣息。

張禳則是眯著眼睛,低聲道:“禍福相依啊,陳師。李斯出手,非同小可。我們……要早做打算。”

接下來的幾天,陳玄在一種微妙而緊張的氛圍中度過。他依舊專注於工程事務,將盤山軌道最後的難點攻克,成功地將第一塊巨型石料安全運抵指定位置,引發了工地上又一次不小的轟動。嬴朔那邊似乎沒有任何表示,既未對李由的到訪和賞賜發表意見,也未再單獨召見他。

這種沉默,反而讓陳玄更加不安。

這日傍晚,收工的號角吹響。陳玄拖著疲憊的身軀,正準備返回自己的獨立匠房——這是他晉升工師後獲得的待遇。剛走過一片堆放石材的區域,一個身影從巨大的石料陰影後閃出,攔住了他的去路。

是墨工。他這位最初的引路人和老師,如今在匠作營中地位已不如他,但陳玄對他始終保持著尊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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