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禳也領命而去,身影很快消失在門外。
匠房裡重新隻剩下陳玄一人。他無力地坐回案前,雙手緊緊握成了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一陣刺痛,卻遠不及心中的煎熬。他仿佛能聽到墨工在醫棚中痛苦的呻吟,能看到那殷紅的鮮血浸透塵土。
接下來的半天,陳玄是在一種魂不守舍的狀態中度過的。他機械地處理著公務,心思卻早已飛到了那個充滿血腥味的醫棚,飛到了陰暗的地宮甬道。
傍晚時分,黑肱和張禳幾乎同時回來了。
黑肱的臉色更加難看,他帶來的消息印證了陳玄最壞的猜想:“玄哥,問了,那根橫木是新的,前天剛運到,由李由帶來的那個新任王監工親自驗收的。斷裂口很齊整,有兄弟偷偷看了一眼,說……說像是被事先鋸開過一大半!”
預先鋸開!這根本就是一場蓄意的謀殺!
張禳帶來的消息則更添一層寒意:“陳師,藥和布匹我托人送過去了。但……看守醫棚的人換了,不是我們熟悉的那些役夫,而是幾個麵孔生硬的兵卒,說是奉令保護傷者,禁止閒雜人等靠近。我派去的人,東西都沒能送進去。”
被隔離了!對方連救治和探視的機會都不給他們!這是要將墨工徹底置於死地!
一股冰冷的怒意席卷了陳玄的全身。李斯……或者李由,他們的手段竟如此狠辣、如此直接!這不僅僅是警告,這更是一種示威,一種宣戰!他們在用墨工的血,清晰地劃下界限:順我者昌,逆我者亡!
就在這時,門外再次傳來腳步聲,一名嬴朔的親衛出現在門口,依舊是那副公事公辦的表情:“陳工師,嬴大人有請。”
陳玄的心猛地一沉。在這個當口,嬴朔突然召見,是為了什麼?
他不敢怠慢,整理了一下情緒,跟著親衛再次走向那座壓抑的官署。
嬴朔依舊坐在案後,但這一次,他的臉色明顯帶著一絲疲憊和陰鬱。他沒有繞圈子,直接開口,聲音低沉:“墨工的事,你知道了?”
“剛聽聞不久。”陳玄謹慎地回答。
“你怎麼看?”嬴朔的目光直視著他,帶著審視。
陳玄沉默片刻,抬起頭,迎向那道目光,緩緩道:“橫木新至,驗收者新來,斷裂口齊整如鋸……下吏以為,非天災,乃人禍。”
他沒有點明是誰,但意思已經再清楚不過。
嬴朔的眼中閃過一絲寒芒,他輕輕哼了一聲:“人禍……好一個人禍。”他頓了頓,手指敲擊著案幾,“本官已下令,將失職的驗收吏員下獄查辦,並嚴令徹查料場所有物料。”
陳玄心中冷笑。下獄查辦?隻怕查到最後,也隻會推出幾個無足輕重的替罪羊吧。嬴朔的反應,在他的預料之中。在缺乏直接證據的情況下,麵對李斯勢力的滲透,嬴朔能做的反擊也極其有限,首要的是撇清自身,維持表麵的穩定。
“大人明斷。”陳玄隻能如此回應。
嬴朔看了他一會兒,語氣稍緩:“陳玄,我知道你與墨工有師徒之誼,心中悲憤。但大丈夫處世,當知進退,明得失。有些事,急不得。忍一時之氣,方能圖長遠之計。”他這話,像是在安慰陳玄,更像是在告誡自己。
“下吏……明白。”陳玄低下頭。他明白嬴朔的處境,也明白此刻的隱忍是必要的。但這隱忍,如同吞咽刀片,每一刻都伴隨著劇烈的痛苦。
“下去吧。”嬴朔揮揮手,顯得意興闌珊,“近日無事,不必再來稟告了。看好你手頭的事,和你……身邊的人。”
最後一句,意味深長。
陳玄躬身退出。走在返回匠房的路上,夜色濃重,寒風刺骨。墨工的鮮血,黑肱的憤怒,張禳的謹慎,嬴朔的無奈……這一切在他腦中交織盤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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