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重壓與微光_考古學家在秦朝_线上阅读小说网 

第43章 重壓與微光(1 / 1)

墨工的血,仿佛為整個驪山工地蒙上了一層揮之不去的陰影。空氣中彌漫著一種無形的壓抑,連往日最喧鬨的號子聲,都似乎低沉了許多。陳玄將自己更深地埋入匠作營繁雜的事務中,用近乎自虐的工作強度來麻痹那顆因負罪感與憤怒而灼燒的心。他嚴格按照嬴朔的指示,不再涉足地宮核心區,甚至刻意減少了在工地表麵的巡視,大部分時間都待在匠房內,處理仿佛永遠也核算不完的物料清單與工籌記錄。

黑肱動用了他在刑徒和底層役夫中所有的關係網,像一頭沉默而警惕的野獸,在工地的陰影裡逡巡,試圖捕捉任何可能的風吹草動。張禳則將他精於算計的頭腦發揮到了極致,不僅將陳玄交代的賬目打理得滴水不漏,更通過各種隱秘的渠道,搜集著各方勢力的動向信息。

然而,對方似乎也察覺到了他們的警惕,在製造了墨工的“意外”之後,一切又重歸於一種令人不安的平靜。李由沒有再出現,他安插進來的人也都各司其職,看不出任何異常。但這種平靜,反而像暴風雨來臨前沉悶的積雲,壓得人喘不過氣。

陳玄知道,這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對方在等待,等待他們放鬆警惕,或者,在醞釀著下一次更致命的打擊。他不敢有絲毫懈怠,每一個送來的文書,他都反複核查;每一批新到的物料,他都讓黑肱帶人暗中抽檢;甚至每日的飲食,都由張禳親自經手。他們三人,如同驚弓之鳥,在這巨大的囚籠裡,構建起一個脆弱而緊張的防禦圈。

這日,陳玄正在核對一批用於製作地宮穹頂“星宿”的夜明珠與玉片的數目,嬴朔的親衛再次到來,帶來的卻不是召見的口信,而是一卷加蓋了皇室監工印信的正式文書。

“陳工師,”親衛的語氣一如既往的平淡,“嬴大人令,陵墓東南‘湧泉區’排水不暢,連日陰雨,已有地基鬆軟、坑道滲水之患。命你即日內前往勘驗,三日內提出根治之法,不得有誤。”

陳玄心中一動,接過文書。湧泉區?他迅速在腦中的陵墓區域圖上定位。那裡並非地宮核心,但也屬於重要輔助工程區域,且地質複雜,多有地下暗河。嬴朔將這個任務交給他,是單純的公事公辦,還是另有深意?

他展開文書,仔細閱讀。命令措辭嚴謹,要求明確,看不出任何異常。但在文書末尾,有一行不起眼的小字注釋:“該區役夫多疲敝,望工師體察,酌情優化工籌。”

“體察”、“酌情優化工籌”?這不像嬴朔一貫嚴厲的風格。陳玄隱約捕捉到了一絲不尋常的氣息。

他不動聲色地收好文書,對親衛道:“請回複嬴大人,下吏領命,即刻前往。”

親衛離開後,陳玄立刻將黑肱與張禳召來。

“湧泉區?”張禳眉頭緊鎖,“那裡地勢低窪,水脈複雜,是個老大難的問題。之前幾任工師都束手無策,隻能不斷征發役夫加固堤岸、挖掘排水溝,勞役極重,死人不少。嬴大人將此難題交給您,是考驗,還是……”

“管他考驗還是什麼!”黑肱甕聲道,“玄哥,我跟你去!正好看看那幫狗娘養的是不是又在搞鬼!”

陳玄沉吟片刻,搖了搖頭:“不,黑肱,你留在營內,盯緊我們這邊,尤其是物料和人員進出。張禳,你隨我去,帶上測量工具和以往的水文記錄。”他看向張禳,“另外,想辦法查查,之前負責湧泉區的是哪位工師,為何調離或獲罪。”

他隱隱覺得,嬴朔此舉,或許並非完全是刁難,更像是一次有限的試探,或者,是提供了一個在相對“安全”區域施展能力、同時觀察他如何處理“勞役”問題的機會。

當陳玄和張禳抵達湧泉區時,還是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與其說這是一個工地,不如說是一片泥濘的沼澤。渾濁的泥水幾乎淹沒了所有人的膝蓋,役夫們麵色蠟黃,眼神麻木,在監工皮鞭的呼嘯聲中,機械地將一筐筐泥土從深陷的排水溝中挖出,傳遞到遠處。空氣中彌漫著汗臭、泥腥和一種……若有若無的腐敗氣味。幾個明顯是病弱的役夫癱倒在臨時搭建的窩棚下,無人問津,如同被遺棄的破布偶。

陳玄的出現引起了一陣小小的騷動。他身上的官服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負責該區的一名低級監工小跑著過來,臉上堆著諂媚而惶恐的笑容。

“陳工師,您怎麼親自來了?這地方汙穢,莫要臟了您的靴履……”

陳玄沒有理會他的奉承,直接問道:“目前的排水方案是什麼?為何效果不彰?”

那監工苦著臉道:“回工師,就是不停地挖,加深加寬排水溝。可這地底就跟漏了一樣,剛挖開,旁邊的泥又塌下來,水也止不住地滲,實在是……沒辦法啊!”他指著那些疲憊不堪的役夫,“人都快累死完了,工效卻越來越低。”

陳玄走到一處正在挖掘的溝渠旁,蹲下身,仔細觀察著泥土的構成和滲水的情況。他用手撚起一點泥土,黏膩而飽和。他又讓張禳攤開以往的水文記錄和圖冊,結合現場地形,大腦飛速運轉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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單純的加深排水溝,在這種飽和軟泥地基和複雜暗河環境下,確實是事半功倍,甚至適得其反。這需要綜合的治理方案。他腦海中瞬間閃過幾個現代水利和地基處理的原理:引流、減壓、加固……

他站起身,目光掃過那些在泥水中掙紮的身影,耳邊仿佛又響起了嬴朔文書上那行小字——“體察”、“酌情優化工籌”。一股複雜的情緒在他心中湧動。他知道,這是一個展示能力、鞏固地位的機會,也可能是一個贏得嬴朔更深信任的契機。但同樣,任何“高效”的方案,都可能意味著對這些本就瀕臨極限的役夫,提出更高的勞動要求,加速他們的死亡。

是維持現狀,看著他們被慢慢耗死?還是提出新方案,可能讓他們在短期內承受更重的勞動,但或許……有一線長期改善的希望?

他的良知在煎熬。墨工的血痕未乾,他不想再成為間接的劊子手。

就在這時,旁邊一個窩棚裡傳來一陣劇烈的咳嗽聲,一個瘦骨嶙峋的老役夫掙紮著探出頭,渾濁的眼睛望了陳玄一眼,那眼神裡沒有期待,隻有一片死寂的絕望,隨即又無力地縮了回去。

那眼神,像一根針,刺破了陳玄的猶豫。

他深吸一口氣,仿佛下定了某種決心。他轉向那名監工,聲音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傳令,所有排水作業,暫時停止。”

“停……停止?”監工愣住了,周圍的役夫們也茫然地抬起頭。

“對,停止。”陳玄重複道,然後對張禳說,“記錄我的要求:第一,立刻調撥一批粗壯的毛竹和木料過來;第二,統計所有還能行動的役夫,按體力分組;第三,尋找附近可用於製作‘三合土’石灰、黏土、沙子的混合物)的原材料……”

他開始口述一套結合了引流竹管、局部地基加固和優化排水路徑的綜合方案。這個方案初期需要投入大量人力進行準備工作,但一旦完成,將能極大緩解持續性的挖掘壓力和滲水問題,從長遠看,反而可能降低整體的勞動強度。

張禳飛快地記錄著,眼中不時閃過驚異和欽佩的光芒。他看得出,這個方案極其精妙,遠非秦朝現有的工程技術可比。

那名監工則是聽得目瞪口呆,他從未聽說過這樣的治水方法。

陳玄沒有解釋原理,隻是沉聲道:“按我說的去做。若能成功,我會向嬴大人為爾等請功。若有人消極怠工,或暗中作梗……”他的目光冷冷地掃過那名監工,“你應該知道後果。”

監工渾身一顫,連忙躬身:“諾!諾!下吏這就去辦!”

命令下達,整個湧泉區仿佛被注入了一絲微弱的活力。役夫們雖然依舊疲憊,但眼神中多少有了一些變化,那是一種對未知的茫然,或許,也夾雜著一絲極其微弱的、對改變現狀的期盼。

陳玄親自在現場指揮,指導他們如何劈開毛竹製作引水管,如何按比例混合三合土,如何選擇最佳的引流路徑。他的身影在泥濘中忙碌,官服下擺早已沾滿泥漿,但他渾然不覺。

天色漸晚,初步的準備工作總算有了個頭緒。陳玄站在一處稍高的土坡上,看著下方在暮色中依舊忙碌的人群,心中五味雜陳。他不知道自己這個決定是對是錯。這個方案能成功嗎?就算成功了,又能真正改善這些人的處境多少?還是僅僅為這座吞噬生命的巨大陵墓,又增添了一分“效率”?

張禳走到他身邊,低聲道:“陳師,此法若成,必再驚動上下。隻是……初期的勞役強度,確實不小。我方才清點人數,又有兩人……沒撐過去。”

陳玄的身體微微晃了一下,閉上了眼睛。果然……還是無法避免嗎?技術的雙刃劍,無論他如何掙紮,似乎總會染上鮮血。

就在這時,一名穿著普通役夫服色、但眼神精悍的年輕人,借著傳遞物料的機會,悄無聲息地靠近陳玄,將一個揉成一團的小小泥塊,塞進了陳玄虛握的手中,然後迅速低頭離開,消失在人群中。

陳玄心中一震,不動聲色地握緊泥塊,直到返回臨時歇息的窩棚,才借著一絲縫隙透入的月光,將泥塊撚開。裡麵包裹著一小片薄薄的、邊緣粗糙的鞣皮,上麵用炭筆畫著一個極其簡易的圖案——那是一隻抽象的眼睛,瞳孔的位置,點著一個墨點。

墨工!

這是墨工留下的記號?還是……指向墨工之眼的暗示?

這圖案是什麼意思?是誰送來的?是警告,還是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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