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無恤的青銅劍鞘在晨光裡泛著冷光,劍鞘上“禮在人心”四個字被晨露浸得發暗——這是第十三章智氏士兵趕流民時,他拔劍護人留下的痕跡,劍鞘邊緣還卡著半片流民麻布的纖維,像一道未愈的傷疤。
“無恤大哥,範明大哥派人送消息,說智瑤在盂城會盟台旁設了‘驗禮台’,要所有帶《趙氏禮策》的人,都得先讓智氏士兵檢查。”趙狗兒捧著一塊沾著麥糠的木牘跑過來,木牘上的字跡潦草,是範明派親信夜裡從範氏宗族偷偷送來的,“範大哥還說,智氏長老們逼他在會盟上指證你‘私傳亂禮’,不然就廢了他的宗籍。”
趙無恤接過木牘,指尖撫過“驗禮台”三個字,突然想起第十三章智伯勤偷偷塞給他的紙條——智氏農人藏了三卷《趙氏禮策》殘片,要在會盟時交給其他宗族農人。他轉身走進傳禮堂,從竹架最底層抽出一卷用黑布包裹的竹簡,裡麵是第十三章補寫的“守禮之禮”抄本,竹簡邊緣用朱砂畫了道細線,是給智氏農人的暗號。
“把這卷抄本藏在麥種袋裡,跟我去盂城。”趙無恤將竹簡遞給趙狗兒,“智瑤要查的是‘完整禮策’,不會在意農人的麥種。這卷殘片,要在會盟台上交出去——禮不是趙氏的私物,是農人的命,該讓所有人看見。”
盂城的會盟台建在廣場中央,青石板鋪就的台麵上,刻著六卿的宗族紋章,智氏的玄鳥紋章最大,壓在其他五卿紋章之上,像一隻俯視獵物的鷹。趙無恤剛到台下,就看見範明站在智瑤身邊,腰間的青銅佩飾——範氏宗人的象征,被一根麻繩鬆鬆係著,手指反複摩挲著佩飾上的“範”字,臉色比第十三章雪天裡的麥田還白。
“趙氏小兒,倒會躲。”智瑤坐在台中央的玄色案後,手裡把玩著一塊從流民那裡搶來的麻布,上麵用炭筆寫著“仁”字,“本宗主聽說,你把《趙氏禮策》抄給了智氏的賤民?今日當著六卿的麵,你若肯燒了這禮策,再把流民交出來,之前的借糧賬,便一筆勾銷。”
趙無恤沒接話,反而舉起手裡的麥種袋:“智宗主說《趙氏禮策》是‘亂禮’,可這袋麥種,是智氏農人按禮策裡的‘選種之法’挑的;這麻布上的‘仁’字,是智氏農婦教孩子寫的。若禮是‘亂’的,怎麼能讓農人有麥種、有念想?”
智瑤臉色一沉,揮手讓士兵去搶麥種袋:“一派胡言!賤民懂什麼禮?不過是你煽動的鬼話!”士兵剛衝過來,人群裡突然傳來一陣騷動——十幾個智氏農人擠到台前,手裡舉著卷邊緣磨損的竹簡,正是第十三章趙無恤偷偷送來的“守禮之禮”殘片。
“這不是鬼話!”智伯勤舉著竹簡,聲音因激動而發顫,“去年蝗災,是趙氏的禮策教我們用浸油布巾滅蝗;今年春旱,是禮策教我們挖渠保麥。智宗主隻知道逼我們交糧,隻有這禮策,把我們當人看!”
智瑤猛地拍案,青銅劍“錚”地出鞘:“反了!反了!一群賤民也敢在會盟台上亂吠!”士兵們舉著戈矛衝向農人,範明突然往前一步,一把扯斷腰間的麻繩,青銅佩飾“當啷”落在青石板上,聲音比智瑤的劍鳴還響。
“智宗主,範氏雖弱,卻不認‘欺民之禮’!”範明的聲音比第十三章守流民時更響,“去年冬雪,我親眼看見趙氏農人和流民一起抄簡;今年春播,我親眼看範氏農人和智氏農人一起種麥。禮不是‘亂’的,亂的是你‘視民為草’的心思!”
韓厥和魏成對視一眼,突然一起走到台前。韓厥掏出一卷《趙氏禮策》抄本,上麵有流民婦人寫的“農時記”:“韓氏有流民三百戶,按禮策安置,如今已有兩百戶能自己種麥。若這是‘亂禮’,韓氏願與趙氏同‘亂’!”魏成也跟著點頭,手裡拿著魏氏農官記的“漚肥賬”:“魏氏的麥田,按禮策裡的‘漚肥之法’耕種,收成比去年多了兩成。智宗主若要伐趙氏,便是伐所有盼著安穩的農人!”
智瑤看著台下越來越多的農人舉起竹簡,臉色從青轉白,又從白轉紫。他突然拔劍指向趙無恤,劍尖直逼心口:“本宗主今日便殺了你,看這些賤民還敢不敢亂!”趙無恤沒躲,反而從懷裡掏出第十三章帶血的《趙氏禮策》殘片——智氏士兵砍傷他胳膊時,血滴在“守禮之禮”的“守”字上,如今血痕已發黑,卻比任何時候都醒目。
“這血,是守流民時流的;這竹簡,是守禮時寫的。”趙無恤將殘片舉過頭頂,血痕在陽光下像一道紅繩,將台上的六卿與台下的農人連在一起,“智宗主若要殺我,便先看看這些農人——他們手裡的竹簡,不是紙做的,是用麥種、用汗水、用念想做的,你殺得死我,殺不死他們心裡的禮!”
農人們突然一起高呼:“守禮!守民!”聲音像盂城外的潏水河,衝得智氏士兵連連後退。智瑤看著眼前的景象,突然覺得手裡的青銅劍重得像塊鐵,他知道,自己輸了——不是輸在六卿的反對,是輸在那些沾著泥土的竹簡,輸在那些農人眼裡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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會盟不歡而散,智瑤帶著士兵狼狽離去。範明撿起地上的青銅佩飾,卻沒有再係上,反而遞給趙無恤:“這佩飾,不如一塊寫著‘禮’字的竹簡金貴。以後範氏的宗人,要學農人,把禮係在心裡,不是係在腰上。”
夕陽落在會盟台上,青石板上的血痕被染成金色。趙無恤蹲下來,將智氏農人的殘片與自己的禮策拚在一起,剛好是“守禮之禮:雖遇強權,不棄民、不違心”。他掏出竹筆,在竹簡末尾補了一行:“禮非一人之守,是萬人之心。晉地之安,在農人之麥,在萬民之禮。”
趙狗兒跑過來,手裡拿著一塊剛削好的竹片,上麵刻著“盂城盟心”四個字:“無恤大哥,我們把這竹片埋在會盟台下吧,以後不管誰來這裡,都知道今天農人們是怎麼守住禮的。”
農人們紛紛點頭,一起動手挖坑。趙無恤看著竹片被泥土覆蓋,突然想起第十三章在傳禮堂裡抄簡的夜晚——那時他以為,守禮隻是自己的事,如今才懂,禮像麥種,隻要種在一個人心裡,就會在萬人心裡發芽。
夜風漸起,帶著麥田的香氣。趙無恤握著拚好的竹簡,走在農人中間,範明、韓厥、魏成跟在後麵,像一道長長的影子,映在會盟台的青石板上。他知道,這不是結束——第十三章的堅守,是禮的根;今日的盟心,是禮的芽。以後,這芽會在晉地的麥田裡長大,在華夏的土地上結果,讓所有農人都能在禮的守護下,有麥種、有念想、有安穩的日子。
月光升起來,灑在會盟台上,青石板上的血痕漸漸淡去,卻在每個人心裡,刻下了一道永遠不會褪色的“禮”字。趙無恤抬頭望著月亮,突然覺得,這月光比第十三章雪夜的燈火還暖——因為此刻,守禮的人,不再隻有他一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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