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泰離去後，廳內氣氛沉重得幾乎令人窒息。元元看著蜷縮在椅子裡、麵色慘白、眼中滿是恐懼的趙彥茹，又瞥見一旁失魂落魄、喃喃自語的趙彥臻，心如刀絞。她知道他們兄妹二人對此事毫不知情，絕不能讓他們為趙彥屏的滔天罪行陪葬！
她悄悄拉住梁錚的衣袖，將他引至廊下僻靜處，聲音壓得極低，又快又急：“梁錚，我們得趕緊想個法子，先把彥茹摘出來！她是無辜的，絕不能受她大哥的牽連！”
見梁錚眉頭緊鎖，麵露難色，元元急中生智，眼中閃過一絲亮光：“我想到了！彥茹和孟小將軍是互有好感的，若能促成她與孟承宇的婚事——孟家是手握實權的軍功世家，孟老將軍在軍中威望極高，深得聖上信重。若彥茹能成為將軍府的少夫人，有了這層姻親關係作為護身符，即便日後趙家事發，看在這層關係上，或許也能保住她的性命，不被株連！”
她越說越覺得此事可行，語速更快了些：“咱們先保住彥茹，再慢慢圖謀保住彥臻。一個個來！你當下投鼠忌器，不敢深挖趙彥屏，不就是怕牽連他們嗎？若彥茹有了孟家這重保障，你查案時也能少些顧忌，更能放開手腳去追尋真相了！”
梁錚靜靜聽完，眼中掠過一絲複雜，最終卻隻是輕輕搖了搖頭，語氣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無奈與惋惜：“元元，你的想法是好的。但有一事，我此前未與你細說，是恐你徒增煩惱——聖上近來已有意在撮合孟家與英國公府，欲為孟承宇賜婚。對象…並非彥茹，而是英國公張輔的獨女，張靈姝。”
這話如同冰水澆頭，瞬間熄滅了元元眼中的光亮。她愣住：“張靈姝？那是誰？”
梁錚耐心解釋道：“英國公張輔，乃是開國功臣之後，在靖難之役中亦有從龍之功，聖眷正濃。張靈姝是他的掌上明珠，年方十七，容貌端莊秀麗，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是京中有名的閨秀。唯一的不足，是幼時習馬不慎墜傷，右腿落了些微殘疾，行走時略顯不便。英國公極疼愛這個女兒，唯恐她因腿疾受委屈，故而擇婿極為謹慎。而孟家這邊…孟老將軍雖對英國公在靖難時的一些行事作風心存芥蒂，認為其過於依附上意，少了幾分風骨，但此乃聖意，孟家…亦不敢明確違逆。”
他頓了頓，聲音更沉：“這賜婚之事，雖未明發上諭，但宮中已有風聲透出，孟家與英國公府皆心知肚明。這已是板上釘釘之勢，其中牽扯的是聖意平衡朝局、聯姻固權的深意，絕非彥茹…所能介入。”
元元聽罷，隻覺一股無力感席卷全身，喃喃道：“竟是這樣…那彥茹她…她還…”她下意識地望向廳內，卻見趙彥茹不知何時已站了起來，正靜靜地看著他們。顯然，廊下的對話，她已聽去了大半。
此時的趙彥茹，臉上淚痕猶在，但先前那種崩潰與恐懼已被一種冰冷的清醒所取代。她走到仍有些茫然的趙彥臻身邊，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前所未有的決絕：“二哥，彆再想我的婚事了。如今最要緊的，是保住我們自己，保住趙家不被滿門株連！”
她目光掃過梁錚和元元，繼續道，條理清晰得不像剛剛經曆巨大打擊的人：“第一，我們必須回去問清楚父親，他究竟知不知道母親和大哥做的這些事！第二，我們必須當麵質問母親，她為什麼要幫著大哥，做出這等傷天害理、禍延家族的事情！”
她纖細的身體微微顫抖，眼神卻異常堅定：“我不懂朝堂上那些複雜的黨爭，但我知道，那麼多條人命，那些孩子的冤屈，不是用金銀權勢就能輕易抹平的！種下惡因，必有惡果，這因果報應，躲是躲不掉的！”
梁錚走進廳內，看著仿佛一夜之間褪去所有嬌縱、迅速成長起來的趙彥茹，目光中帶著讚許與凝重：“你能如此想，甚好。天理昭昭，王法蕩蕩，縱有陰霾一時蔽日，也終有雲開見月之時。我絕不會任由此等暴虐荒唐之事湮沒無聲！”
趙彥茹聞言，卻露出一抹慘淡至極的笑容，眼中滿是黯淡：“天理王法…或許吧。可經此一事，趙家聲名掃地已成定局。待明日午時，羽宅被掀，吳耀祖伏法的消息傳開…京中勳貴世家，誰還會願意娶一個與這等醜聞牽連甚深的罪臣之妹？我的婚事…早已是鏡花水月了。”她的聲音裡充滿了自嘲與絕望。
梁錚立刻肅容道：“此刻切勿自亂陣腳！你回去可與趙相商議，但無論作何打算，必須及時與我、與你二哥互通聲氣！明日一早，我便會與秦泰聯手，突入羽宅，解救被困之人，擒拿吳耀祖歸案。至於你母親吳氏…”他沉吟片刻，“還需從長計議，務必設法將她的罪責與你們兄妹切割開來，不能再讓她拖累整個趙家！”
一旁的趙彥臻此刻也徹底回過神來，巨大的恐懼過後，想到的是住在小院的芙蕖和一雙年幼的兒女。他猛地上前一步，對著梁錚深深一揖，語氣哀懇至近乎卑微：“梁大人！你我同朝為官，雖交往不深，卻素知你剛正不阿！若…若此事最終無可挽回，真到了那一步…趙彥臻彆無他求，隻求你看在往日情分上，設法保全芙蕖和我那對孩兒！給他們一條生路！此恩此德，趙彥臻今生若無以為報，來世必結草銜環以報！”
梁錚伸手扶住他，目光鄭重，許下承諾：“彥臻兄放心，隻要梁某一息尚存，必竭儘全力，護他們周全。”
趙彥茹強壓下翻湧的情緒，趙彥臻懷揣著沉重的托付，兄妹二人對視一眼，皆看到對方眼中的決然與悲涼。他們不再多言，並肩轉身，步履匆匆地離開了梁府，身影很快消失在通往趙府方向的街道儘頭。
廳內，燭火搖曳，映照著梁錚與元元凝重而沉默的麵容。屋外，天色將明未明，一場更大的風暴正在醞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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