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衣衛指揮使秦泰的府邸,坐落於京城西側一條靜謐的深巷中。與主人對外示人的冷峻陰鷙不同,府內布置卻透著一股難得的雅致與……生活氣息。尤其是東廂房一帶,因著家裡有了個將滿周歲的幼子秦亮,廊下時常晾曬著柔軟的棉布尿戒子,空氣中似乎也總隱隱飄著一絲奶香和甜糕的味道。
此刻,書房內的氣氛卻與屋外的秋日暖陽格格不入,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趙彥茹——對外,她是已返鄉養老的陳尚書千金陳霜霜——臉色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纖細的手指緊緊攥著胸前那枚溫潤的白玉鸞鳥佩,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穿著一身家常的湖藍色杭綢褙子,身形單薄,微微發著抖,仿佛秋風裡一支搖曳的殘荷。那雙曾被譽為“京城明珠”的明眸,此刻盛滿了驚惶、委屈,以及被強行撕開舊日傷疤的巨大痛苦。
“在這裡……一直在這裡……”她的聲音顫抖得幾乎不成調,帶著泣音,卻異常堅定地將玉佩從頸間摘下,遞到梁錚和元元麵前,“自我……自我以這個身份醒來那日起,它便從未離過我身!昨夜宮中重陽宴飲,我亦佩戴在身,多少命婦皆可作證!怎會……怎會出現在那……那湖中的……”她說不下去了,喉頭哽咽,身體搖搖欲墜。
一直如沉默山嶽般立在她身側的秦泰,立刻伸出手,穩穩地扶住了她的手臂。他今日未著飛魚服,隻一身藏青色常服,但眉宇間的淩厲氣勢卻分毫未減。隻是此刻,那淩厲之下,是毫不掩飾的擔憂與怒火。他沒有過多言語,隻是用堅實的臂膀給予妻子支撐,目光掃過梁錚手中的那枚“證物”玉佩。
“梁兄,”秦泰的聲音低沉,壓著翻滾的怒意,“此事,你須得給我,給內子一個交代。”
元元趕忙上前,接過趙彥茹手中的玉佩,又從梁錚那裡取來現場發現的那一枚。她走到窗邊的光亮處,屏息凝神,仔細比對。
陽光透過欞窗,清晰地照在兩塊美玉之上。
乍一看,兩枚玉佩幾乎是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同樣的鸞鳥回眸造型,同樣細膩流暢的刀工,同樣鑲嵌著細小的紅寶石為睛。足以以假亂真。
但元元看得極其仔細。她現代戶籍警工作中磨練出的細致觀察力和後來補充的法證知識在此刻發揮了作用。
“你們看,”她聲音沉穩,試圖用專業冷靜來安撫好友激動的情緒,也向兩位男人指出關鍵,“彥茹這塊玉佩,鸞鳥尾羽的第三根翎毛內側,有一道極細微的、天然形成的雲絮狀玉紋,像是羽毛自帶的花色。”她用指尖虛點著真玉佩的細節處。
隨即,她又拿起那枚證物玉佩:“而這一塊,同樣的位置,紋路卻顯得生硬刻意許多,似是模仿雕琢時留下的痕跡,雖極力模仿,卻失卻了天然韻味。而且……”她將兩塊玉佩輕輕互碰,側耳傾聽,“彥茹姐姐這塊聲音清越悠長,而這一塊,聲音略顯沉悶短促。玉質年份和密度,應有細微差彆。”
她抬起頭,目光清澈而肯定:“這枚證物玉佩,是贗品。而且是技藝極為高超的仿品,若非極其熟悉真品細節,絕難仿製到如此程度。”
“贗品……”趙彥茹喃喃重複,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情緒稍定,但隨即更大的困惑與恐懼湧上心頭,“是誰……為何要仿製我的玉佩?還放在那……”她想到湖中女屍的可怖模樣,不由打了個寒顫,下意識地向秦泰靠攏。
秦泰的手臂收得更緊了些,他眸中的寒意卻愈發深重。他看向梁錚,聲音冷肅:“仿造玉佩,放置於命案現場。此舉絕非無意。凶手的目標,直指“霜霜”。”
他頓了頓,語氣變得更加銳利,“或者說,是直指我秦泰的夫人。是想借此汙蔑她與命案有染?還是想以此為引,重新揭開某些……早已被塵埃掩埋的舊事?”
他所說的“舊事”,在座四人心知肚明,那指的是趙彥茹真實的身份,那段牽連著抄家滅族、血雨腥風的過往。若此事被掀開,不僅趙彥茹性命難保,整個秦府乃至幫助她改頭換麵的梁錚、元元、秦泰等人,都將難免責罰。
趙彥茹被這句話徹底擊潰了。這兩年來隱姓埋名、如履薄冰的恐懼,對亡故親人的思念,以及此刻被莫名卷入血腥陰謀的驚惶,瞬間決堤。她再也支撐不住,淚水洶湧而出,卻死死咬著唇不肯哭出聲,隻是肩膀劇烈地顫抖著,將臉埋入秦泰的胸膛,像個受驚至極的孩子。
秦泰身體微微一僵,他素來不習慣在人前表露過多情感,但此刻,他卻笨拙而堅定地抬起另一隻手,輕輕拍著妻子的背,動作甚至有些僵硬,卻充滿了無聲的守護與安慰。他目光與梁錚相遇,兩個男人都在對方眼中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凝重。
元元心中酸澀,上前柔聲勸慰:“彥茹,彆怕。既是贗品,便是有人刻意陷害。我們定會查個水落石出,還你清白。”她握住趙彥茹冰涼的手,“你仔細想想,這玉佩原是一對嗎?另一枚如今在何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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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彥茹在淚眼朦朧中抬起頭,努力平複呼吸,斷斷續續地回憶道:“是……是一對。是當年……及笄禮時,母親所贈。另一枚……另一枚……”她努力思索,被淚水模糊的記憶混亂不堪,“好像……好像在趙家出事前些日子,我曾佩戴它入宮參加過一次賞花宴,回來後便尋不著了……當時隻當是不小心遺落在宮中何處,家中驟變,也就……也就再無暇顧及了……”
另一枚真玉佩,早已遺失在深宮?這個消息,讓案情更加迷霧重重。
梁錚沉吟片刻,開口道:“仿造者必然見過真品,甚至極可能手中就有那另一枚真品作為參照。無論是宮中舊人,還是後來得到玉佩之人,這都是關鍵線索。”他看向秦泰,“秦兄,府上還需加強戒備。在查明真相前,嫂夫人儘量少外出。”
秦泰重重頷首,眼神陰鷙:“我倒要看看,是誰活膩了,敢把主意打到我的頭上。”他語氣中的殺意毫不掩飾。
離開秦府時,秋意更濃。元元的心情並未因證實玉佩為假而輕鬆,反而更加沉重。那枚遺失的玉佩,像一條隱形的線,將一樁發生在重陽佳節的血案,與多年前深宮的一次賞花宴,以及好友隱藏最深的秘密,詭異地串聯了起來。
幕後之人,究竟想做什麼?
僅僅是為了陷害“陳霜霜”?
還是有著更可怕的目的?
那具無法辨認麵容的女屍,又是誰?
她為何會穿著樂師的服飾,出現在皇家彆苑的湖中?
一個個疑問,如同這秋日裡彌漫的薄霧,籠罩在京城上空,也籠罩在每個人的心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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