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理寺殮房內,氣味總是格外複雜刺鼻。濃重的草藥和醋味試圖掩蓋那無孔不入的腐敗氣息,卻隻形成了一種更令人窒息的混合體。
窗外秋雨淅瀝,冰冷的雨絲敲打著窗欞,更添幾分陰鬱淒寒。
元元獨自一人站在冰冷的石台前,台上躺著那具從鏡月湖中打撈起的無名女屍。梁錚被急召入宮麵聖,彙報案件進展,臨走前叮囑她莫要太過勞累。但她如何能休息?那枚詭異的贗品玉佩,好友彥茹驚惶的淚眼,以及這具無聲訴說著冤屈的遺體,都像沉重的石頭壓在她心頭。
她深吸一口氣,再次戴上自製的棉布口罩和細紗手套,目光聚焦於屍體那被殘忍毀壞的麵部。這一次,她不再僅僅著眼於傷口形態,而是更仔細地檢視那些殘留的、用於易容或修飾的細微附著物。
她用小巧的銀鑷子,極輕地從翻卷的皮肉邊緣,夾取下一小片極薄、近乎透明的淡黃色殘留物。又小心翼翼地從發際線附近,收集到幾點微乎其微的、與膚色相近的膠質顆粒。這些物件混著血汙和湖水殘留,極不起眼,若非她帶著現代檢驗的眼光刻意尋找,幾乎會被完全忽略。
她將這些微末證物分彆置於乾淨的白色瓷碟中,移到窗邊光線最佳處。雨天的光線下,那淡黃色薄片呈現出一種奇特的質感,柔韌而非天然皮質;那些膠質顆粒則顯得過於均勻細膩。
她取過一盞小巧的酒精燈,將其點燃。這是她根據記憶讓工匠特製的,火焰穩定而集中。她用鑷子夾起那片淡黃色薄片,小心翼翼地靠近火焰上方烘烤。
一股極其微弱的、類似燒灼羽毛卻又夾雜著刺鼻化學品味道的氣息瞬間散出!元元猛地屏住呼吸,心臟幾乎驟停!
這種氣味…她太熟悉了!這是早期化工產品不完全燃燒時特有的味道,絕不可能出現在純粹的明朝!她手一抖,薄片掉落碟中。她又顫抖著取過一點膠質顆粒,同樣進行烘烤,同樣得到了類似的結果——微弱的化學異味,甚至還有一絲極細微的熔融拉絲現象!
“哐當!”手中的銀鑷子跌落在石板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元元連連後退幾步,背脊重重撞上冰冷的牆壁,才勉強穩住身形。她一把扯下口罩,大口呼吸著殮房內渾濁的空氣,試圖壓下心頭的驚濤駭浪。
塑料?矽膠?這些東西…怎麼會出現在這裡?出現在一具明朝女屍的臉上?!
一個荒謬卻又令人毛骨悚然的念頭,不受控製地竄入她的腦海:難道…除了我,還有彆的穿越者?而且,這個人…似乎還掌握著遠超這個時代的易容技術,甚至可能…與這起詭異的命案有關?
這個想法讓她如墜冰窟,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如果真是這樣,那對方的目的是什麼?他或者她是敵是友?知不知道自己的存在?
巨大的震驚和疑慮瞬間淹沒了她。她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殮房,也顧不得秋雨寒涼,徑直跑回她和梁錚在大理寺的值房。關上門,背靠著門板,心臟仍在狂跳不止。
她需要立刻告訴梁錚!但梁錚此刻在宮中…
焦慮和一種莫名的恐懼攫住了她。她在房中來回踱步,目光掃過書案上梁錚常用的那方歙硯,掃過博古架上冰冷的瓷器,掃過角落裡她放著一些零碎物品的小匣子…最終,目光定格在了一包她昨日讓小廚房炒製、原本打算帶回家給女兒順利磨牙玩的蒜香花生上。
一個更大膽、甚至帶著幾分孤注一擲的念頭浮現出來。
那個胖乎乎、說著福建話的“鬼差”朋友皮卡丘,他上次出現,似乎就是拿著五香花生。他說過,福餘街七號是“交叉點”…那他,會不會知道些什麼關於“其他穿越者”或者這些“不屬於這個時代的東西”的事情?
這個想法荒誕不經,但此刻的她,就像溺水之人想要抓住一根浮木。穿越之事無法與任何人言說,除了梁錚,她無人可以商量。而此刻,她急需一個答案,哪怕這個答案來自一個看似極不靠譜的“鬼差”。
她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她打開那包還溫熱的蒜香花生,取出一個乾淨的白瓷碟子,將花生米仔細地堆成一個小山丘,放在了值房中央的地麵上。
然後,她退開幾步,屏息凝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那碟花生。
雨聲淅瀝,時間一點點流逝。值房內安靜得隻能聽到她自己越來越響的心跳聲。那碟花生毫無動靜。
一刻鐘過去了…兩刻鐘過去了…
元元的心漸漸沉了下去。
或許…那隻是個巧合?
或許皮卡丘在忙碌,根本不會來?
自己是不是太異想天開了?
就在她幾乎要放棄,準備上前收起碟子時——
異變陡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