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平州的秋夜,寒意深重。驛站燭火搖曳,映照著梁錚沉靜的側臉。他麵前攤開著王景案的卷宗,以及今日搜集到的所有線索:那枚符文錯誤的黃符、帶著月牙疤的青衫人畫像、來自“布福記”的孩童布料紋樣,還有薩滿祭司巴圖提供的關於羊骨片和酸棗酒的信息。
線索紛雜,卻都隱隱指向一個被刻意掩蓋的過去——永樂十四年的昌平礦難。
元元端著一杯剛沏好的熱茶走過來,輕輕放在他手邊。“還在想礦難的事?”她在他身旁坐下,語氣不再像白日那般跳脫,“王景臨死前被警告‘彆再提礦難’,現在又冒出個青衫人購買可能與烏頭毒配合使用的酸棗酒,還詢問孩童……我總覺得,這背後不僅僅是私怨。”
梁錚端起茶杯,氤氳的熱氣模糊了他過於銳利的眼神。“嗯。礦難……朝廷記錄是意外坍塌,傷亡十餘名礦工,已做撫恤。若真如此簡單,何須滅口,又何須以孩童相脅?”他聲音低沉,帶著洞悉世情的冷冽,“王景曾是學正,為人清正,他若執著於舊事,定是發現了不尋常之處。”
“可惜我們晚了一步。”元元歎了口氣,隨即又振作精神,“不過,隻要凶手還在活動,就一定會留下更多痕跡!那個青衫人,還有玉虛觀的玄清道長,他們肯定知道內情!”
仿佛是為了印證她的話,翌日清晨,天剛蒙蒙亮,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了驛站眾人。一名校尉在門外急報:“大人!玉虛觀出事了!煉丹房昨夜突起大火,煉丹師李老道……歿了!”
梁錚瞬間清醒,眸中寒光一閃。“立刻出發!”他一邊迅速披上外袍,一邊對同樣驚醒的元元道,“你……”
“一起去!”元元動作利落地整理好自己,眼神堅定,“連續兩人身亡,都牽扯道教符籙,這絕不是巧合!”
四人再次疾馳至玉虛觀。此時的玉虛觀已亂作一團,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煙熏火燎之氣,夾雜著香燭和某種焦糊的怪味。煉丹房所在的偏院更是狼藉一片,房頂部分坍塌,焦黑的木梁像猙獰的骨架指向灰白的天空。
玄清道長麵色蒼白,在院中指揮著道士們清理,見到梁錚等人,連忙迎上來,聲音帶著驚惶與悲痛:“梁大人!秦大人!貧道有罪,監管不力啊……李師弟他、他竟葬身火海……”
梁錚麵無表情,徑直走向仍在冒煙的煉丹房廢墟。“現場可有人動過?”
“不曾不曾!”玄清連忙道,“火勢撲滅後,貧道立刻命人封鎖,等候大人前來。”
秦泰指揮校尉在外圍警戒,趙彥茹則迅速拿出畫本,開始勾勒火災現場的布局和重要細節。梁錚和元元則小心地踏入餘溫尚存的廢墟。
煉丹房內更是慘不忍睹,丹爐傾覆,各種藥材、礦石散落一地,燒得焦黑難辨。李老道的屍體倒在傾覆的丹爐旁,身上竟然蓋著一塊色彩斑斕、符文奇異的薩滿驅邪毯!那毯子大部分已被燒毀,但殘留的部分,符文圖案竟是倒著印製的!他的右手緊握著一樣東西——一枚仿造的避火符,同樣材質低劣,筆畫錯誤。
元元立刻從懷中取出細布捂住口鼻,另一隻手遞了塊乾淨的濕布給梁錚:“小心,火災後容易有有毒的煙塵瘴氣。”
梁錚接過濕布,卻沒有自己用,而是先替她係好在腦後,動作快而穩。“跟緊我。”他低聲道,語氣不容置疑,自己則用袖子掩住口鼻,率先蹲到屍體旁。
元元心頭一暖,趕緊蹲在他身側。她避開屍體,先用細布蘸取了一點丹爐內壁的灰燼,仔細辨認。“是硫磺和磷粉!”她肯定地對梁錚說,“成分和王景案現場的‘鬼火’灰燼一樣!凶手是先縱火,再偽造李老道是因為避火符失靈才被燒死的假象!”
梁錚點頭,目光落在那個倒印符文的薩滿驅邪毯上。他小心地用佩劍挑開毯子一角,仔細查看其質地和羊毛纖維。“元娘,你看這羊毛。”他將一處未被完全燒毀的毯子邊緣指給元元看。
元元湊近觀察,又拿出昨日記錄王景指縫纖維的筆記對比,眼睛一亮:“顏色、粗細、卷曲度都一致!和王景指甲縫裡的羊毛纖維是同一來源!凶手就是用這條毯子作為道具,試圖把視線引向薩滿儀式,混淆視聽!”
梁錚眼神銳利如刀:“凶手是同一個人。心思縝密,善於利用民俗信仰製造恐慌,掩蓋真實目的。”
這時,趙彥茹也完成了初步的驗屍。她小心地檢查李老道的手部,忽然在他左手食指的指甲縫裡,發現了一小點極其細微的、藍色的殘留物。“阿泰,你看這個。”她招呼秦泰過來,用鑷子小心地將那點藍色物取下,放在白紙上。那是一種頗為鮮豔獨特的藍色。
“這是……染料?”秦泰疑惑。
趙彥茹點頭,立刻用炭筆在一旁調色勾勒,迅速還原出那種獨特的藍色。“這種靛藍的色澤很特彆,帶著點紫調,我記得昌平隻有‘蘇記染坊’有這種獨家配方,他們管這個叫‘孔雀藍’。”她記憶力驚人,對色彩尤其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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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記染坊……”梁錚記下了這個新線索。
滅火和初步勘查耗費了大量時間,走出煉丹房時,元元的發髻有些鬆散,幾縷發絲被汗水與煙灰黏在臉頰旁,臉上也蹭了不少黑灰。梁錚從懷中取出他那方繡著“梁”字的舊絹帕,遞了過去,聲音依舊平淡:“擦擦。”
元元接過那方質地柔軟、邊緣已有些磨損的帕子,心中微動。她知道這帕子他用了很多年,是他母親留下的念想。“這帕子你用了好幾年了吧,”她小聲說,帶著點自己都沒察覺的憐惜,“我幫你洗了再還你。”
梁錚搖了搖頭,目光掃過她沾染塵灰的衣領:“不用。你拿著用,查案時擦汗也方便。”他其實是想讓她有塊乾淨的布可用,免得吸入更多灰塵。他的關心總是這樣,藏在最不經意的舉動裡。
元元捏著那方還帶著他體溫和淡淡墨香的帕子,低頭擦了擦臉,唇角悄悄彎起。
傍晚,四人在驛站簡單用飯。元元見梁錚隻顧著思索案情,筷子都沒動幾下,便夾了一塊肥瘦相間的紅燒肉放到他碗裡:“你今天都沒怎麼吃飯,多吃點,不然查案沒力氣。”
梁錚看著碗裡的肉,沉默了一下,然後用筷子小心翼翼地將肥肉部分剔下來,自然地夾到了元元碗裡。“你愛吃肥的,這個給你。”他語氣平淡,仿佛在陳述一個再自然不過的事實。
元元看著碗裡那塊油光誘人的肥肉,愣了一下,隨即臉頰微紅。她確實偏愛軟糯的肥肉口感,沒想到他連這個都注意到了。
一旁的秦泰看得分明,忍不住笑出聲:“梁兄,你這細心勁,真是……也就對元娘有吧?”
元元臉上更熱,趕緊辯解:“我是怕他吃肥的膩著,影響思考!秦泰,你彆瞎起哄!”
趙彥茹抿嘴輕笑,在桌下輕輕拉了拉丈夫的衣袖,示意他彆逗得太過了。
就在飯桌氣氛略顯輕鬆之際,玄清道長去而複返,臉色比白天更加難看。他手中捧著一封信,呈給梁錚:“梁大人,這是……這是貧道在整理李師弟遺物時,在他枕下發現的……似乎是……求救信。”
梁錚接過信,展開。信紙粗糙,字跡潦草,內容簡短,大意是李老道察覺有人要對他不利,提到了“礦難”、“封口”等字眼,懇求玄清救他。
元元也湊過來看,她的目光立刻被信紙上的墨跡吸引。“梁錚,你看這墨!”她指著信紙上略顯紫光的黑色墨跡,“這是昌平‘墨香齋’的特製‘紫光墨’!你上次給我買過,我記得很清楚,這種墨用料特殊,隻有每月初一才限量售賣!我們可以去查這個月初一,誰去買過這種墨!”
這無疑是一條指向性極強的線索!梁錚立刻下令:“立刻去墨香齋,查訪初一購買‘紫光墨’的客人名單!”
而趙彥茹那邊,也從一位負責打掃煉丹房、與她有過幾麵之緣的小道士那裡,得到了一個驚人的消息。小道士偷偷告訴趙彥茹,他前幾日無意中撞見玄清道長鬼鬼祟祟地在煉丹房暗格裡藏了什麼東西,他隱約看到,那是一塊閃著青黑色光澤的石頭,不像普通礦石。
秦泰得知後,神色一凜,對梁錚低聲道:“梁兄,青黑色光澤的礦石……莫非是皇家礦脈特有的那種青石料?私藏皇家礦石,可是死罪!這玄清,問題太大了!”
玉虛觀的火,不僅燒死了李老道,更仿佛點燃了引線,讓深埋的“礦難”真相,即將浮出水麵。玄清在這其中,究竟扮演了什麼角色?那封求救信,是真是假?而“蘇記染坊”的孔雀藍染料,又將引出怎樣的線索?
暗流洶湧,第二個死者的出現,非但沒有阻止調查,反而將四人推向了一個更巨大的陰謀邊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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