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水庫像塊墨綠色的玻璃鑲嵌在山坳裡,水麵平靜得讓人心慌。彭大民裹緊軍大衣,手電筒的光柱在水麵上劃出一道顫抖的銀線。這是他守水庫的第七個年頭,早已習慣了這種與世隔絕的生活。
淩晨四點十七分,東邊的天空剛泛起蟹殼青。彭大民照例沿著堤岸巡視,膠鞋踩在潮濕的泥地上發出咯吱聲響。忽然,他的腳步頓住了。手電筒的光圈裡,一團蒼白的物體在離岸三米遠的水麵上下沉浮。
那是個女人。
彭大民的喉結上下滾動,手電筒差點脫手。女人麵朝下漂浮著,黑發像水草般散開,慘白的後頸在晨曦中泛著珍珠母的光澤。她的藍裙子被水泡得發脹,像朵畸形的蘑菇漂在水麵上。
"喂!"彭大民喊了一嗓子,聲音在水麵上撞出回音。沒有反應。他哆嗦著掏出手機,110三個數字按了四次才按對。等待接通的十幾秒裡,他死死盯著那具女屍,生怕它突然翻過身來。
警察來得比想象中快。兩個穿製服的年輕人,一個戴眼鏡的法醫,還有條吐著舌頭的警犬。他們用長杆把女屍撥到岸邊時,彭大民躲得老遠,卻還是聞到了那股混合著水腥味的古怪氣息。
"死亡時間大概在三十六小時前。"法醫翻動屍體時,彭大民看見女屍的手指甲縫裡嵌著青苔,"沒有明顯外傷,具體要等解剖......"
警犬突然狂吠起來,衝著水庫方向齜牙咧嘴。戴眼鏡的警察拍了拍它腦袋:"安靜!"可那畜生還是不住地嗚咽,最後竟夾著尾巴躲到了警車底下。
彭大民幫忙把裹屍袋抬上警車時,感覺袋子裡的人似乎動了一下。他嚇得鬆了手,屍體"砰"地撞在車門上。"小心點!"年輕警察皺眉。彭大民連聲道歉,手心裡全是冷汗。
警車開走後,水庫恢複了寂靜。彭大民回到值班室,發現門虛掩著——他明明記得鎖了門。屋裡彌漫著潮濕的黴味,像是剛下過雨。他的目光掃過水泥地麵,突然僵住了。一串濕漉漉的腳印從門口延伸到床邊,腳印很小,像是女人的。
彭大民的心臟狂跳起來。他抄起牆角的鐵鍬,把值班室每個角落都檢查了一遍。床底下,櫃子裡,甚至掀開了馬桶水箱蓋。什麼都沒有。但當他回到門口時,那串腳印消失了,仿佛從未存在過。
"眼花了......"彭大民抹了把臉,發現掌心沾著幾根長發。他像被燙到似的甩手,黑絲飄飄蕩蕩落進臉盆裡。
第一夜,他夢見自己沉在水底。透過晃動的波光,看見藍裙子女人站在岸上,正彎腰往水裡看。醒來時枕頭濕了一大片,不知是汗還是彆的什麼。
第二天清晨,彭大民在門把手上發現了青苔。墨綠色的苔蘚嵌在指紋凹槽裡,像誰用指甲一點點摳進去的。他用牙刷使勁刷了半天,指甲縫裡還是殘留著腥味。
中午吃飯時,收音機突然自己打開了。滋啦滋啦的電流聲裡,飄出斷斷續續的哀樂。彭大民拔掉電源,那該死的音樂又持續了半分鐘才停下。他掀開後蓋,電池倉裡積著半指深的水。
傍晚巡庫時,他總覺得有東西跟在後麵。回頭卻隻看見自己的影子被夕陽拉得老長。走到發現女屍的位置時,彭大民的後頸突然一涼——有滴水珠落在他衣領裡。抬頭看天,晚霞如火,萬裡無雲。
值班室的鏡子在這天晚上蒙了層水霧。彭大民用袖子擦了幾下,發現鏡麵上留著幾個歪歪扭扭的指印,位置很低,像是小孩子墊著腳夠的。他盯著那些指印看了太久,直到鏡中的自己突然眨了下眼——可他明明睜著眼。
第二夜的夢裡,藍裙子女人站在床邊。水珠從她發梢滴落,在地板上積成小窪。彭大民想喊,喉嚨卻像被水草纏住;想跑,身體卻像灌了鉛。女人緩緩彎腰,濕漉漉的頭發垂到他臉上......
彭大民驚醒時聽見"嘩啦"水聲,像是有人剛從浴缸裡站起來。他猛地拉開燈,臉盆裡的水還在微微晃動。
第三天,所有金屬製品都生了鏽。菜刀、鑰匙、皮帶扣,甚至口袋裡的硬幣。彭大民把鏽跡斑斑的鑰匙插進值班室門鎖,轉了三圈才打開——他明明隻鎖了一圈。桌上的值班日誌翻到了七天前的頁麵,那頁紙上洇著水漬,把鋼筆字跡暈成了模糊的藍霧。
收音機又在深夜自動開啟。這次是咿咿呀呀的戲曲,女聲淒厲地唱著"奴似嫦娥離月宮"。彭大民掄起板凳砸爛了收音機,零件崩得到處都是。有個齒輪滾到床底,發出"咯噔"一聲響,像是撞到了什麼東西。
他趴在地上往床下看。在灰塵和蜘蛛網後麵,靜靜躺著一枚藍紐扣。
第四天早晨,彭大民發現水庫水位下降了二十公分。可最近既沒開閘放水,也沒遇到乾旱。他沿著水線巡視,在淺灘處發現一片被壓平的水草,形狀像個人形。旁邊的淤泥裡,有幾個清晰的掌印,指節修長,像是女人的手。
回到值班室,彭大民發現牆上掛曆的日期被紅筆圈了出來——正是發現女屍那天。他不記得自己畫過圈。掛曆下方的桌麵上,擺著三顆鵝卵石,排成等邊三角形。石頭濕漉漉的,帶著水庫特有的腥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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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天夜裡,彭大民把菜刀壓在枕頭下。半夢半醒間,他聽見"吱呀"一聲——有人推開了值班室的窗戶。月光把窗欞的影子投在地上,那影子突然多出一截。是個女人的側影,濕發垂到腰際。
彭大民死死閉著眼睛,聽見"滴答、滴答"的水聲越來越近。冰冷的氣息噴在他耳畔,帶著腐殖質和水藻的味道。枕頭下的菜刀不知何時到了床頭櫃上,刀刃結滿霜花。
第五天,彭大民的精神已經瀕臨崩潰。他在鏡子裡看見自己背後站著個模糊的影子,轉頭卻什麼都沒有。收音機殘骸裡不時傳出女人的輕笑,菜刀自己從刀架上掉下來三次。最可怕的是,他發現值班室的門鎖每晚都會自動打開——從裡麵。
黃昏時分,彭大民坐在堤岸上抽煙。水麵上突然冒出幾個氣泡,接著是第二個、第三個......氣泡連成一條線,筆直地向他所在的位置延伸。煙頭掉進水裡,"嗤"地滅了。
最後一夜,彭大民決定不睡。他坐在值班室的椅子上,左手握著強光手電,右手攥著從廟裡求來的符紙。淩晨三點,窗戶傳來"哢嗒"輕響。月光下,一隻慘白的手正慢慢撥開插銷。
彭大民渾身發抖,手電筒的光柱劇烈搖晃。當他終於鼓起勇氣照向窗戶時,玻璃上貼著一張浮腫的臉——正是水庫裡撈上來的那個女人。她的眼球像泡發的黃豆,嘴唇呈現詭異的青紫色。最恐怖的是,她在笑。
符紙突然自燃,火苗竄起半尺高。彭大民慘叫一聲甩開符紙,再抬頭時,窗外空空如也。隻有窗台上留著一灘水漬,正在月光下緩緩蒸發。
天亮後,彭大民把辭職信拍在主任桌上。他的左腕不知何時多了圈淤青,像是被誰用力抓過。"水庫鬨鬼!"他啞著嗓子說,眼白布滿血絲。主任看著這個形容枯槁的男人,沒敢挽留。
收拾行李時,彭大民在床底摸到個硬物。那是麵小圓鏡,鏡麵布滿裂痕。每道裂縫裡都嵌著根黑色長發。他發瘋似的把鏡子扔進水庫,水麵濺起水花的刹那,他分明看見水下有張蒼白的臉正仰望著他。
彭大民頭也不回地跑了。他的膠鞋踩過潮濕的泥地,留下一串淩亂的腳印。遠處的水庫依舊平靜如鏡,倒映著萬裡無雲的藍天。隻是在水庫最深處的陰影裡,似乎有什麼東西輕輕翻了個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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