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的黃昏來得早,才下午四點多,太陽就已經躲到了西邊的山脊後麵。王朝發扛著鋤頭,沿著那條熟悉的小路往家走。這條路他走了三十年,閉著眼睛都能摸回去。
小路蜿蜒在墳山腳下,一邊是陡峭的山坡,一邊是密密麻麻的墳包。村裡人都說這地方陰氣重,可王朝發從不信這些。死人有什麼好怕的?活人才可怕哩。
今天卻有些不同。
王朝發放慢腳步,眯起眼睛。路邊的草叢裡,似乎有什麼東西在動。他停下腳步,盯著那片草叢。一陣風吹過,草葉沙沙作響,卻不見任何活物。
"怪了。"王朝發嘟囔著,繼續往前走。
腳下的泥土比往常鬆軟,像是剛下過雨,可這半個月都是晴天。王朝發低頭看去,發現地上有一串腳印——不是他的,比他的腳小一圈,腳印很淺,像是有人輕輕踩過。
王朝發的心跳突然加快。這荒山野嶺的,除了他誰會走這條路?而且腳印的方向和他一致,像是有什麼東西走在他前麵。
他抬頭環顧四周,除了風吹草動,什麼也沒有。夕陽的餘暉給墳包鍍上一層血色,那些歪歪扭扭的墓碑投下長長的影子,像是一雙雙伸向小路的手。
王朝發咽了口唾沫,加快腳步。不知是不是錯覺,他感覺背後有股涼氣,像有人對著他的後頸吹氣。他猛地回頭,身後空蕩蕩的,隻有那條小路蜿蜒消失在暮色中。
"見鬼了。"王朝發罵了一句,聲音在寂靜的山間顯得格外響亮。
他繼續往前走,卻總覺得有什麼東西跟著他。不是腳步聲,不是呼吸聲,而是一種存在感,一種被注視的感覺。王朝發的後背開始冒冷汗,衣服黏在皮膚上,冰涼冰涼的。
小路拐過一個彎,前麵是一片相對開闊的地方,幾個年代久遠的墳包散落在路邊。王朝發突然停住腳步——其中一個墳包前,擺著幾樣東西:一碗米飯,三個蘋果,還有一堆紙灰。
這不是清明,也不是中元節,誰會來上墳?而且這墳包看起來至少有幾十年沒人祭掃了,墓碑上的字都模糊不清。
王朝發感到一陣惡寒。他繞開那堆祭品,想快點走過去,卻突然感到右腳踝被什麼東西抓住了。他低頭看去,什麼都沒有,但腳踝上卻傳來清晰的觸感——冰冷、濕滑,像是一隻泡在水裡的手。
"啊!"王朝發驚叫一聲,猛地抽腿,卻感到一股巨大的拉力。他失去平衡,重重摔在地上,鋤頭哐當一聲掉在一旁。
王朝發掙紮著爬起來,發現自己的右腳踝上有一圈淤青,像是被什麼勒過。他驚恐地環顧四周,暮色更深了,墳包在陰影中顯得更加陰森。
"誰?誰在那兒?"王朝發的聲音顫抖著。
沒有回答,隻有風吹過墳頭的荒草,發出沙沙的響聲。王朝發撿起鋤頭,把它緊緊握在胸前,像握著一根救命稻草。
他繼續往前走,卻感覺每一步都變得異常沉重,仿佛有人在拖著他的腿。耳邊似乎有細微的聲音,像是低語,又像是哭泣,但仔細聽又什麼都聽不清。
小路前方出現了一棵歪脖子老槐樹,這是王朝發平時歇腳的地方。今天他卻不敢靠近——樹下站著一個人影。
王朝發的心跳幾乎停止。那人影背對著他,穿著一身灰撲撲的衣服,一動不動地站在樹下。王朝發想喊,卻發現自己的喉嚨像被什麼堵住了,發不出聲音。
他慢慢後退,那人影卻突然轉了過來——王朝發沒看清臉,隻看到一片模糊的灰白,然後人影就像煙霧一樣消散了。
王朝發再也忍不住了,他丟下鋤頭,拔腿就跑。小路在他腳下延伸,仿佛永遠沒有儘頭。他的肺部火燒一樣疼,但他不敢停下,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在追他。
終於,他看到了村口的燈光。王朝發跌跌撞撞地衝進村子,撞到了幾個村民。
"朝發?你怎麼了?"有人扶住他。
王朝發說不出話來,隻是指著墳山的方向,渾身發抖。村民們麵麵相覷,有人撿回了他的鋤頭,有人扶他回家。
那天晚上,王朝發燒得厲害,嘴裡不停地說著胡話。妻子請來了村裡的赤腳醫生,醫生說是受了驚嚇,開了些安神的藥。
三天後,王朝發退了燒,卻像變了個人。他不再說話,整天坐在門檻上,望著墳山的方向發呆。有人問他那天看到了什麼,他隻是搖頭,眼睛裡滿是恐懼。
後來,王朝發再也不走那條墳山小路了。寧可繞遠路,多花一個小時,他也不肯再靠近那片墳地。有時候夜深人靜,妻子會發現他坐在床上,死死盯著窗戶,仿佛外麵有什麼東西在看著他。
村裡人都說王朝發撞邪了。他自己知道,那天在小路上,他確實遇到了什麼——不是幻覺,不是錯覺,而是某種超出他理解的東西。那種被注視的感覺,那種冰冷的觸碰,至今仍時常在夢中重現,讓他半夜驚醒,渾身冷汗。
墳山還是那座墳山,小路還是那條小路。但王朝發知道,有些東西一旦見過,就再也無法當作不存在了。每當黃昏降臨,他都會不自覺地望向墳山方向,然後迅速拉上窗簾,仿佛這樣就能把那些無形的恐懼關在外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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