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卷著枯黃的落葉,在王家溝的土路上打著旋兒。王國福蹲在自家院門口,嘴裡叼著根旱煙,眼睛卻不時往院子裡瞟。三天前,他父親王老漢走了,按照村裡的老規矩,今晚是"回煞"的日子。
"國福,東西都準備好了嗎?"鄰居老張頭拄著拐杖走過來,渾濁的眼睛裡透著關切。
王國福掐滅煙頭,站起身來拍了拍褲子上的土:"都備齊了,香燭紙錢,還有老爺子生前愛喝的燒酒。"
老張頭點點頭,皺紋裡藏著憂慮:"記住啊,天黑前全家都得出去,雞狗也得帶走。回煞時辰,活人不能在家,衝撞了可不得了。"
"曉得曉得。"王國福應著,心裡卻有些不以為然。他今年四十五,在村裡也算見過世麵的人,對這些老講究半信半疑。
院子裡,妻子李桂芳正在收拾晾曬的玉米,十歲的兒子小強蹲在地上玩石子。九月的陽光已經不那麼毒辣,照在一家三口身上,拉出長長的影子。
"桂芳,早點做飯,吃完了咱們去老張家待著。"王國福走進院子,順手拿起靠在牆邊的掃帚,掃了掃台階上的落葉。
李桂芳直起腰,擦了擦額頭的汗:"真要去彆人家躲一晚上?我覺得..."
"彆你覺得,"王國福打斷她,"村裡多少年的規矩了,寧可信其有。"
李桂芳撇撇嘴沒再說話,轉身進了廚房。小強抬頭看看父親,又低頭繼續玩他的石子遊戲,對大人的話似懂非懂。
傍晚時分,一家人簡單吃了晚飯。王國福在堂屋正中的八仙桌上擺好了供品——一碗白米飯,一碟臘肉,還有王老漢生前最愛的那瓶老白乾。他點燃三炷香,恭敬地插在香爐裡,嘴裡念叨著:"爹,兒子給您備了酒菜,您回來看看就走吧,彆嚇著孩子。"
李桂芳站在門口看著,心裡莫名發毛。她嫁到王家溝二十年,參加過不少喪事,但輪到自己家辦,感覺完全不同。供桌上的蠟燭火苗忽然跳動了一下,她趕緊移開視線。
"走吧,天快黑了。"王國福招呼著妻兒,又檢查了一遍門窗是否關好,最後把家裡那條老黃狗也牽了出來。
老張家離得不遠,走路也就十分鐘。路上,小強好奇地問:"爸,爺爺今晚真的會回來嗎?"
王國福摸了摸兒子的頭:"老輩人都這麼說,死人頭七前會回煞,回來看看生前住的地方。"
"那我能看見爺爺嗎?"小強眼睛亮晶晶的,竟有些期待。
"胡說八道!"李桂芳突然厲聲喝道,"小孩子彆問這些!"她反常的態度讓父子倆都愣住了。
老張家已經準備好了客房,雖然簡陋,但收拾得很乾淨。兩家人寒暄幾句,王國福一家便早早休息了。按照習俗,他們要等到第二天雞叫才能回家。
夜深人靜,李桂芳卻翻來覆去睡不著。她心裡惦記著家裡櫃子底下那個鐵盒子,裡麵裝著家裡所有的積蓄和地契。雖然藏得隱蔽,但萬一...
"國福,我肚子有點不舒服,去趟茅房。"她小聲對丈夫說。
王國福迷迷糊糊應了一聲,又睡了過去。李桂芳輕手輕腳地起身,披上外套,悄悄出了門。
月光很亮,照得土路一片銀白。夜風涼颼颼的,吹得路邊的枯草沙沙作響。李桂芳裹緊衣服,加快腳步往家走。遠處傳來幾聲狗吠,更顯得夜色的寂靜。
走到家門口,李桂芳突然停住了腳步。她明明記得走時鎖了院門,現在門卻虛掩著。她心跳加速,手心冒汗,猶豫著是進去還是返回。
"可能是風刮開的..."她自我安慰著,輕輕推開門。
院子裡靜得出奇,連蟲鳴都沒有。月光下,一切看起來都很正常,卻又透著說不出的詭異。李桂芳深吸一口氣,快步走向堂屋。
堂屋的門也虛掩著。她推開門,一股冷風迎麵撲來,帶著淡淡的煙味——是王老漢生前抽的那種旱煙的味道。供桌上的蠟燭早已熄滅,但香爐裡的三炷香卻詭異地燃著,青煙筆直上升。
李桂芳的腿開始發抖,她強忍著恐懼,快步走向臥室。鐵盒子還在櫃子底下,她鬆了口氣,剛想彎腰去拿,突然聽到堂屋傳來"吱呀"一聲——是八仙椅被挪動的聲音。
她的血液仿佛瞬間凝固。屏住呼吸,她聽到清晰的腳步聲,緩慢而沉重,就像王老漢生前腿腳不便時走路的聲音。接著是一聲咳嗽,那獨特的、帶著痰音的咳嗽聲,她再熟悉不過。
"爹...爹?"她顫抖著喚了一聲,聲音細如蚊呐。
沒有回答,但腳步聲停了。死一般的寂靜中,李桂芳聽到自己的心跳聲如擂鼓。突然,臥室的門無聲無息地開了一條縫,一股陰冷的風從門縫鑽進來,拂過她的腳踝。
李桂芳再也忍不住,發出一聲淒厲的尖叫,抓起鐵盒子就往外衝。經過堂屋時,她餘光瞥見一個模糊的身影坐在八仙椅上,正端起那杯老白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