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正發轉身就跑,竹枝抽打在臉上也顧不上疼。他跑出竹林,氣喘籲籲地停下,發現自己竟然跑到了王家墳附近。月光這時從雲縫中漏下來,照在那些高低錯落的墳包上,泛著慘白的光。
他想趕緊離開,卻發現腳下的路似乎變了,怎麼也找不到回家的方向。張正發額頭滲出冷汗,他明明在這村裡生活了三十多年,每條路都熟得不能再熟,可現在卻像走進了迷宮。
就在這時,他看見遠處有一點光亮,像是油燈的火光。張正發像抓住救命稻草般朝那光亮走去,走近了才發現,那竟是他家堂屋的窗戶——他不知怎麼繞到了自家屋後。
堂屋的燈還亮著,透過窗戶,他能看見那七盞油燈的火苗。奇怪的是,從外麵看,火苗是靜止的,不像在屋裡時那樣搖曳。張正發盯著看了會兒,突然發現不對——從窗戶能看到八盞燈的火光,可他明明隻點了七盞。
他揉了揉眼睛再仔細看,確實是八點光亮。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上來,張正發轉身就往大門跑,卻聽見身後傳來"啪"的一聲,像是有什麼東西掉在了地上。
堂屋門吱呀一聲自己開了,張正發僵在原地,不敢回頭。他能感覺到有什麼東西正從門裡出來,不是走,是飄,帶著一股陳舊的、像是從地下挖出來的氣味。
"正發?站那兒乾啥?"母親的聲音突然從廚房方向傳來,張正發如蒙大赦,三步並作兩步衝進廚房,差點撞翻母親手裡的水盆。
"咋了這是?見鬼了?"母親皺眉。
張正發喘著氣,把剛才的遭遇簡單說了。母親聽完,臉色變得煞白,二話不說拉著他往堂屋走。
堂屋裡,七盞油燈好好地燃著,沒有第八盞。但張正發分明看見,地上有一小灘香油,像是從桌上灑下來的。更詭異的是,那灘油的形狀,像極了一個人形,有頭、有身子,甚至還能看出伸出的手臂。
"你添油了?"母親厲聲問。
張正發點點頭,不敢說他還重新點燃了熄滅的燈。
"糊塗!"母親拍了下大腿,"祖宗規矩都忘了?燈滅不續,這是大忌!"
她快步走到供桌前,跪下磕了三個頭,嘴裡念念有詞。然後起身,從櫃子裡拿出一把香,點燃後插在香爐裡,又取出一疊黃紙,在油燈上點燃,灰燼落在一個人形油漬上。
"去,把大門敞開。"母親命令道。
張正發照做,回來後看見母親正在把油燈一盞盞熄滅,隻留下最中間的那盞。奇怪的是,燈熄滅時沒有一絲煙,火苗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
"跪下。"母親說。張正發跪在供桌前,聽見母親用一種他從沒聽過的語調念著什麼,像是咒語又像是禱詞。念完後,母親讓他對著祖宗牌位磕了九個頭。
"起來吧。"母親的語氣緩和了些,"去睡吧,今晚無論聽到什麼動靜都彆出來。"
張正發想問清楚,但看到母親嚴肅的表情,隻好點頭。他回到自己屋裡,和衣躺在床上,眼睛盯著天花板。屋裡很靜,隻有窗外偶爾傳來的蟲鳴。
不知過了多久,他迷迷糊糊快要睡著時,突然聽到堂屋傳來腳步聲,很輕,像是光腳踩在磚地上。然後是拖動椅子的聲音,接著是碗筷碰撞的輕響,就像...就像有人在吃飯。
張正發想起身查看,又想起母親的叮囑,隻好強迫自己躺著不動。腳步聲又響起了,這次是從堂屋走到廚房,然後是水缸舀水的聲音。這些聲音如此真實,不像是幻覺,但張正發知道,此刻廚房裡根本沒有人。
聲音持續了約莫一個時辰,最後歸於寂靜。張正發緊繃的神經終於放鬆,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他被母親叫醒。堂屋裡,七盞油燈整齊地擺在供桌上,最中間那盞還燃著,其他六盞的燈芯都變成了黑色,像是被什麼燒焦的。地上的人形油漬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小堆灰燼,形狀像個圓圈。
"沒事了。"母親鬆了口氣,"祖宗原諒你了。"
張正發想問昨晚的聲音是怎麼回事,但母親隻是搖頭,說有些事不知道更好。她讓張正發把剩下的那盞燈也滅了,然後收拾供桌。
當張正發拿起最後一盞燈時,他發現燈盞底部刻著一個他從沒注意過的符號——像是兩個交叉的三角形,中間有個小圓點。他問母親這是什麼,母親看了一眼,臉色又變了。
"這是老輩人說的"引路符","她低聲說,"意思是"有燈必應"。你點了燈,就有人會來..."
張正發突然明白了昨晚多出來的那盞燈是什麼,也明白了那些腳步聲的來源。他小心翼翼地把燈盞放回櫃子最深處,決定明年的七月半,一定要更嚴格地遵守祖宗的規矩。
那天之後,張正發再也沒在七月半的晚上出過門,也再沒有重新點燃過熄滅的油燈。但他永遠不會忘記,這年的七月半,他在自家堂屋的窗戶上,看到八盞燈的火光倒映在夜色中,其中一盞,比其他的要暗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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