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個賤貨!一晚上就掙這麼點?連老子酒錢都不夠!"張大民一腳踹開搖搖欲墜的木板門,滿嘴噴著酒氣,把幾張皺巴巴的零錢甩在周秀芹臉上。
周秀芹瑟縮在灶台邊,手指絞著洗得發白的衣角,聲音細如蚊呐:"今天...今天隻有老李頭來了...天熱,大夥兒都不愛出門..."
"放你娘的屁!"張大民抄起桌上的空酒瓶砸在牆上,玻璃碎片四濺,"七裡八鄉誰不知道你周秀芹的"好本事"?裝什麼清高!"他一把揪住妻子的頭發,強迫她抬頭,"今晚要是再掙不夠錢,看老子不打斷你的腿!"
周秀芹的眼淚在眼眶裡打轉,卻不敢落下。七年前那個洞房花燭夜,她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會淪落至此。那時張大民還是個精壯小夥,雖然家境貧寒,但好歹有把子力氣。誰知婚後他染上酒癮,漸漸連地裡的活計都荒廢了,最後竟想出這麼個喪儘天良的主意讓她去做村妓。
"聽見沒有?給老子笑!像你跟那些男人時那樣笑!"張大民掐著她的下巴,渾濁的酒氣噴在她臉上。見周秀芹不吭聲,他甩手就是一耳光,"晦氣東西!"
周秀芹踉蹌著扶住灶台才沒摔倒,嘴角滲出血絲。她機械地點點頭,麻木地整理著散亂的頭發和衣裳。黃昏的光線透過窗欞,在她青紫的顴骨上投下斑駁的陰影。
張大民滿意地哼了一聲,搖搖晃晃往外走:"老子去村口喝酒,你趕緊去村西頭等著!王瘸子說今晚要帶幾個外鄉人來..."木門在他身後"咣當"一聲合上,震落幾縷牆灰。
周秀芹終於讓那滴淚落了下來。她抹了抹嘴角的血,從水缸裡舀了瓢水洗臉。水麵倒映著一張憔悴卻依然秀麗的臉——她才二十九歲啊。收拾停當,她對著水中的自己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然後拖著步子朝村西頭走去。
七裡屯的夏夜總是悶熱得讓人透不過氣來。蟬鳴聲早已停歇,隻剩下稻田裡零星的蛙叫,和偶爾從遠處傳來的幾聲狗吠。張大民搖搖晃晃地走在田埂上,手裡還攥著半瓶劣質白酒,酒液隨著他的步伐在瓶子裡晃蕩,發出"咕咚咕咚"的聲響。
"再來一杯...不,半杯...就半杯..."張大民嘟囔著,仰頭又灌了一口,辛辣的液體順著喉嚨滑下,燒得他胃裡一陣翻騰。他的眼睛布滿血絲,臉頰上泛著不正常的潮紅,汗水混合著酒氣從他油膩的頭發上滴落。
這是張大民連續第三天在村頭小賣部喝到深夜了。店主老李早已不耐煩,但礙於張大民老婆周秀芹的麵子,還是讓他賒賬喝酒。誰都知道,周秀芹雖然被張大民逼著做皮肉營生,但在七裡八鄉卻是個出了名的守信人——她說會還的錢,從來沒有拖欠過。
月光慘白地照在田埂上,張大民的影子被拉得老長,扭曲得像條垂死的蛇。他忽然停下腳步,眯起眼睛看向前方。田埂儘頭似乎站著一個人影,模模糊糊的,看不真切。
"誰...誰在那兒?"張大民大著舌頭喊道,聲音在寂靜的夜裡顯得格外刺耳。
沒有回應。那個人影一動不動,仿佛融入了夜色中。
張大民揉了揉眼睛,再睜開時,人影不見了。他嗤笑一聲:"媽的...眼花了..."說著又舉起酒瓶,卻發現酒已經見底了。他惱怒地把空瓶子扔向稻田,玻璃碎裂的聲音驚起幾隻夜鳥,"撲棱棱"地飛向遠處。
就在這時,一陣冷風突然從背後襲來,吹得張大民一個激靈。這風來得蹊蹺——七月的夜晚,哪來這麼刺骨的寒風?他回頭望去,田埂上空蕩蕩的,隻有月光如水般流淌。
"見鬼..."張大民嘟囔著,加快了腳步。不知為何,他忽然覺得背後發毛,仿佛有什麼東西在盯著他。這種感覺越來越強烈,最後幾乎化為實質,壓得他喘不過氣來。
他開始小跑起來,酒意頓時醒了大半。耳邊似乎有細碎的腳步聲跟著他,但每次回頭,都隻有月光下的田埂,空無一人。
"誰...誰在跟著我?"張大民的聲音開始發抖,汗水浸透了後背。他忽然想起村裡老人常說的那些鬼故事——夜路上不能回頭,回頭就會被不乾淨的東西跟上。
恐懼如潮水般湧來,張大民再也忍不住,拔腿就跑。他跑得跌跌撞撞,幾次差點摔進田裡。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他甚至能感覺到有冰冷的呼吸噴在他的後頸上。
"救命!救命啊!"張大民終於崩潰大喊,聲音在空曠的田野上回蕩,卻無人應答。
前方就是村口的老水塘了,塘邊長滿了蘆葦,在月光下泛著銀光。張大民想都沒想就轉向水塘方向——那裡離他家更近。可就在他即將跑到塘邊時,一隻冰冷的手突然抓住了他的腳踝!
張大民發出一聲撕心裂肺的慘叫,重重摔倒在地。他拚命掙紮著想要爬起來,卻發現那隻無形的手力量大得驚人,拖著他向水塘滑去。
"不...不要...秀芹!秀芹救我!"張大民絕望地呼喊著妻子的名字,手指深深摳進泥土裡,卻無法阻止自己被拖向水麵的命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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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水塘平靜如鏡,倒映著滿天星鬥。張大民最後看到的,是水中浮現的一張慘白的臉——那張臉和他有七分相似,卻帶著他從未有過的堅毅神情。
"爺爺...?"張大民喃喃道,隨後便被拖入了水中。
水麵泛起幾圈漣漪,很快又恢複了平靜,仿佛什麼都沒發生過。
周秀芹是第二天清晨在塘邊發現張大民屍體的。幾個早起洗衣的婦女最先看到了漂浮在水麵的身影,尖叫聲引來了半個村子的人。
當屍體被打撈上來時,周秀芹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臉上看不出悲喜。她穿著一件洗得發白的藍布衫,頭發簡單地挽在腦後,露出瘦削的臉龐。雖然才二十九歲,但生活的重擔已經在她眼角刻下了細紋。
"看樣子是喝多了失足掉進去的,"村長蹲在屍體旁檢查了一番,下了結論,"身上沒有外傷,就是腳踝上有些淤青,可能是掙紮時被水草纏住了。"
圍觀的村民竊竊私語,有人同情地看著周秀芹,也有人露出幸災樂禍的表情。畢竟,張大民生前在村裡名聲極差——酗酒、賭博、好吃懶做,最後還逼著自己老婆賣身養家。這樣的人死了,對周秀芹來說未必不是解脫。
"按規矩,得埋在張家祖墳那邊,"村長站起來拍了拍手,"張光福,你去挖坑。"
人群邊緣,一個沉默寡言的高個子男人點了點頭。張光福三十出頭,因為性格內向至今未婚,在村裡存在感很低,但乾活是一把好手。
"就你一個人去,"村長補充道,語氣裡帶著幾分刻薄,"反正你也不愛說話,正好清淨。"
村裡有些人欺負他寡言老實,包括村長,本來根據傳統,挖埋人的土坑必須兩人,但村長故意隻派了他一人去。
幾個村民發出低低的笑聲。張光福沒有反駁,隻是默默轉身去拿工具。周秀芹看了他一眼,欲言又止,最終還是低頭跟著抬屍體的村民往家走,準備喪事。
正午的太陽毒辣辣地照在墳地上,張光福已經挖了兩個多小時。汗水浸透了他的粗布衣衫,在背上洇出一大片深色痕跡。他的動作機械而有力,鐵鍬一次次插入泥土,發出沉悶的聲響。
"哢——"突然,鐵鍬碰到了什麼硬物。張光福停下動作,蹲下身用手撥開泥土。一個土黃色的陶罐漸漸顯露出來,罐口用蠟密封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