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節這天,天還沒亮透,李大壯就一腳踹開薄木板釘成的院門,吐掉嘴裡叼著的草根,朝屋裡吼了一嗓子:“王茹你個懶婆娘,太陽都曬腚了還睡!趕緊給老子滾起來!”
屋裡傳來女人慵懶的回應:“叫什麼叫,你娘死了這麼多年也沒見你這麼積極上墳。”
李大壯罵罵咧咧地走進低矮的土坯房,看見王茹還蜷在炕上,隻穿了件汗衫,露出半截白生生的腰。他上前一巴掌拍在她屁股上,手感溫熱柔軟。
“村長老張家的事你敢耽誤?今天下葬,全村男丁都得去幫忙,女人也得去幫著做飯。”李大壯邊說邊伸手進被窩摸索,“媽的,這鬼天氣,還沒出太陽就悶得人一身汗。”
王茹扭著身子躲開他的手,懶洋洋地坐起來,汗衫滑下肩膀:“熱就彆碰我。老張頭死了關我們屁事,他家有錢請不起殯葬隊?”
“你懂個球!”李大壯一把將她拉過來,粗糙的手探進汗衫裡,“村長說了,誰不去幫忙,明年承包山地就沒誰的份。再說了,老張頭死得蹊蹺,村裡都在傳閒話,不去瞧瞧熱鬨?”
王茹被他揉得哼了一聲,推開他下炕:“能有多蹊蹺?七十多歲的人了,死就死了唄。”
“說是七天前還好好的,突然就臥床不起。”李大壯壓低聲音,眼睛瞟向窗外,“渾身長滿黑斑,咽氣前一直嘟囔‘土裡有東西’。”
王茹係腰帶的手停了一下,隨即嗤笑:“老糊塗了唄。趕緊的,我要換衣服,你看你那慫樣,聽個死人的話就嚇著了?”
“誰他媽嚇著了?”李大壯梗著脖子,“老子就是覺得晦氣。趕緊穿衣服,去晚了村長又該囉嗦。”
太陽剛爬上山頭,送葬隊伍就出發了。
老張頭的棺材由八個壯勞力抬著,李大壯也在其中。棺材是上好的鬆木打的,刷了黑漆,在晨光中泛著油膩的光。
王茹和一群婦女跟在後麵,低聲交頭接耳。
“聽說沒?老張頭咽氣的時候,眼睛瞪得溜圓,三個大小夥子都沒給他合上眼。”胖嬸湊到王茹耳邊說。
“是嗎?”王茹心不在焉地應著,眼睛卻瞟向前麵李大壯結實的後背。她想起早上他那副慫樣,心裡暗暗發笑。
“更邪門的是,”胖嬸聲音壓得更低,“給他換壽衣的時候,發現他胸口有一片黑印子,像是什麼東西的爪印。”
王茹這才收回目光,皺了皺眉:“爪印?”
“噓——”胖嬸突然噤聲,因為走在前麵的村長回頭瞪了她們一眼。
墳地選在山腰一片平緩的坡地上,是請外地風水先生來看過的“寶地”。據說能福蔭後代,升官發財。
挖好的墓穴敞著口,像一張等待喂食的嘴。周圍的泥土呈暗紅色,與其他地方的黃土明顯不同,在方圓幾十裡獨一無二。
“這土顏色真怪。”李大壯放下棺材,對旁邊的漢子嘀咕。
“紅土唄,說明是福地。”那漢子吐口唾沫在手心,準備下葬。
儀式很簡單。村長念了幾句悼詞,幾個親戚象征性地哭了幾聲,棺材就被緩緩放入墓穴。
就在棺材落底的瞬間,所有人都聽到了一聲輕微的、像是樹枝折斷的“哢嚓”聲。
“啥聲音?”有人小聲問。
“棺材壓到石頭了吧。”村長臉色不太好看,揮揮手,“繼續,填土!”
李大壯和幾個漢子拿起鐵鍬,開始往墓穴裡填土。第一鍬土落下時,李大壯覺得腳底震了一下,很輕微,像是遠處傳來的地震波。
“感覺到了嗎?”他問旁邊的人。
“感覺啥?趕緊乾完趕緊回家,這地方涼颼颼的。”那人加快動作。
土一鍬一鍬地填進去,墓穴漸漸被填平。沒人注意到,那些暗紅色的泥土似乎比挖出來時更加濕潤,在晨光中閃著詭異的光澤。
最後,一座新墳立了起來。墳頭插著白幡,在無風的空氣中低垂著。
“行了,完事!”村長拍拍手,“都回吧,中午管飯,有酒有肉。”
人群騷動起來,紛紛轉身下山。李大壯扔下鐵鍬,湊到王茹身邊,捏了她屁股一把:“走,吃飯去。老張家準備了整豬整羊,還有好酒。”
王茹拍開他的手:“就知道吃。你剛才填土的時候,有沒有覺得不對勁?”
“有啥不對勁?”
“我也說不上來,”王茹回頭看了眼新墳,“就覺得那土顏色太紅了,紅得發黑。”
李大壯不以為意:“紅土唄,說明是福地。趕緊走,去晚了肉都讓那幫餓鬼搶光了。”
是夜,李大壯被一陣尿意憋醒。
他迷迷糊糊地爬起來,摸黑走到院子裡,對著牆角撒尿。夜很靜,連蟲鳴都沒有,隻有他尿水衝擊地麵的聲音。
尿完,他打了個寒顫,正準備回屋,忽然覺得哪裡不對勁。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土腥味,很濃,像是剛下過雨的土地被翻動後的氣味。但這已經連續半個月沒下雨了。
他吸吸鼻子,循著氣味轉過頭,頓時僵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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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門口,赫然擺著一小堆暗紅色的泥土——正是白天他們填墳用的那種紅土。
“王茹!王茹!”李大壯衝進屋裡,一把將女人從被窩裡拽起來。
“發什麼神經?”王茹睡眼惺忪地抱怨。
“門口有土!那紅土!”李大壯聲音發顫,“老張頭墳上的土!”
王茹一下子清醒了:“你說啥?”
兩人來到院門口,那堆紅土在月光下泛著暗沉的光澤。王茹蹲下身,用手指撚起一點,湊到鼻尖聞了聞。
“紅的,真的像墳山上的土。”她聲音也變了調,“誰弄來的?”
“我哪知道!”李大壯四處張望,夜色濃重,四周寂靜無聲,“是不是哪個王八蛋惡作劇?”
王茹站起身,眉頭緊鎖:“大半夜的,誰這麼無聊?而且這土...”她又看了一眼,“濕乎乎的,像是剛從地裡挖出來。”
李大壯一腳把土堆踢散:“媽的,晦氣!明天讓我知道是誰,非打斷他的腿!”
第二天一早,更詭異的事發生了。
那堆被李大壯踢散的紅土,不知何時又聚攏了起來,而且比昨晚更多了,堆得更高,更整齊。
李大壯站在門口,臉色發白:“這...這他媽怎麼回事?”
王茹也慌了:“是不是野狗刨的?或者是小孩子惡作劇?”
“野狗刨的能到這裡?小孩子誰敢碰墳土?”李大壯聲音發抖,“太像昨天埋老張頭時看到的土了。”
兩人沉默了對視,都從對方眼裡看到了恐懼。
“鏟走,扔遠點。”王茹最終說。
李大壯拿來鐵鍬和簸箕,小心翼翼地將紅土鏟起來,走到村外的垃圾堆,使勁甩出去。回來的時候,他還特意繞路到村長家,支支吾吾地說了這事。
村長聽完,皺起眉頭:“你說墳土出現在你家門口?”
“是啊,兩次了!”李大壯擦擦額頭的汗。
村長沉吟片刻:“可能是巧合吧,也不一定是墳山的土。彆胡思亂想,今天再去墳上看看,要是沒事就過去了。”
然而,當天下午,當李大壯和幾個村民一起去老張頭墳上查看時,發現了更令人毛骨悚然的事——
墳堆上,有一個明顯的缺口,像是被人挖走了一部分土。而缺口處的泥土,依然是濕漉漉的,仿佛隨時會滲出血來。
“這...這怎麼回事?”同來的村民結結巴巴地問。
李大壯沒回答,他死死盯著那個缺口,突然轉身就往山下跑。
回到家,他二話不說,拖出家裡最大的麻袋,又找來一塊厚木板。
“你乾啥?”王茹問。
“堵門!那土邪門!”李大壯聲音嘶啞,“今晚不能再讓它進來!”
王茹從未見過丈夫如此驚慌,也慌了神,幫著他把木板釘在門框下,又檢查了所有窗戶。
夜幕降臨,夫妻倆早早熄燈上床,卻都睜著眼無法入睡。
黑暗中,王茹輕聲問:“大壯,你說老張頭死前說的‘土裡有東西’,是啥意思?”
“我哪知道。”李大壯翻了個身,把她摟進懷裡,手習慣性地摸上她的大燈,時不時用兩根手指搓著葡萄,卻沒了往日的興致,隻是機械地揉著。
“彆鬨,”王茹推開他的手,“我心裡發毛。”
寂靜中,兩人屏息傾聽。外麵什麼聲音都沒有,連通常的夜蟲鳴叫都消失了,隻有彼此的心跳聲。
不知過了多久,王茹突然抓緊李大壯的手臂:“你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