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材板響第三聲的時候,王國飛憋出一句川罵:“日他個先人板板,老子是不是酒還沒醒?”
張桂琴一巴掌扇他後腦勺上:“醒你媽賣批!趕緊起來瞅瞅!”
農曆六月十五,晚上十一點半,王家坳。王國飛兩口子躺在堂屋隔壁的床上,盯著天花板,渾身僵直。
堂屋正中央,停著王國飛他爹,老王頭的棺材。老頭兒昨天下午剛咽氣,按規矩停靈三天後上山。此刻,那口嶄新的鬆木棺材裡,正傳出沉悶的“咚、咚、咚”,像是有東西在裡麵敲。
“你……你龜兒子過去看看……”張桂琴聲音發顫,使勁掐王國飛的膀子。
“你咋不去?那是你老公公!”王國飛縮著脖子,往被窩裡溜。
“放你娘的屁!死了也是你爹!你個砍腦殼的,平時慫得跟個龜孫一樣,現在讓老娘去?”張桂琴又掐又擰。
“哎喲!輕點!老子去,老子去還不行嘛!”王國飛被掐得齜牙咧嘴,磨磨蹭蹭爬下床。他順手抄起牆角的燒火棍,躡手躡腳蹭到門邊,扒著門框朝堂屋望。
堂屋沒開燈,隻有靈前那盞長明燈豆大的火苗在跳,映得棺材影子老長。咚……聲音又響了一下,這次更清晰,就是從棺材裡傳來的。
王國飛頭皮發麻,腿肚子轉筋,扯著嗓子朝裡屋喊:“爹?爹哎?是你不?是你你就消停點,明天就送你上山,保證給你燒兩個胖娘們紙人……”
張桂琴在屋裡罵:“你他媽跟死人許願呐?能不能說點陽間的話!”
王國飛咽了口唾沫,梗著脖子繼續:“爹啊,你要是有啥未了的心事,你……你托個夢也行,彆這麼嚇唬你兒子媳婦啊,我倆膽子小你又不是不曉得……”
棺材裡沒聲了。
王國飛等了好一會兒,動靜真沒了。他鬆了口氣,抹了把冷汗,轉身往回走,嘴裡嘀咕:“肯定是老鼠,要麼就是棺材木頭熱脹冷縮……”
他剛爬上床,還沒來得及跟張桂琴吹牛自己鎮住了場麵,堂屋突然傳來“哐當”一聲巨響!像是棺材蓋被猛地掀開又落下的聲音!
兩口子瞬間抱在一起,抖得像篩糠。
“日……日他哥……真……真詐屍了?”王國飛舌頭打結。
張桂琴死死捂住他的嘴,豎著耳朵聽。堂屋死寂。但那死寂比剛才的響聲還嚇人。
“咋……咋辦?”王國飛帶著哭腔。
“能咋辦?給村頭李道士打電話!快點!”張桂琴還算鎮定。
王國飛哆嗦著摸出手機,信號格若有若無。電話好不容易接通,結結巴巴把情況說了。李道士在電話那頭聲音也變了調:“啥子?詐屍?你們莫動!千萬彆去看!把房門抵死!我馬上喊人過來!”
掛了電話,王國飛哭喪著臉:“李道士說他馬上帶人來,讓我們千萬彆出聲,彆出去。”
兩口子手忙腳亂把桌子、椅子全堆到門後,然後鑽進被窩,蒙著頭,大氣不敢出。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外麵靜得可怕。連平時吵死人的狗今晚都一聲不吭。
“國飛,”張桂琴在被窩裡小聲說,“爹死的時候,有啥不對勁沒?”
“有啥不對勁?不就是喝多了摔溝裡淹死的嘛。”
“我總覺得邪門,”張桂琴壓低聲音,“昨天下午,村東頭劉瞎子路過,站在咱家門口看了好久,嘴裡念叨啥‘怨氣纏身,怕是不安寧’……”
“劉瞎子那個瘋瘋癲癲的老光棍,他的話你也信?”王國飛嘴上硬,心裡卻直打鼓。他想起昨天撈他爹上岸時,他爹渾身濕透,臉色青白,但眼睛卻瞪得溜圓,嘴角好像還掛著一絲笑,那笑怎麼看怎麼彆扭。
就在這時,他們清晰地聽到堂屋傳來一陣的聲音,像是有人穿著濕衣服在慢慢走動,腳步聲拖遝,還帶著輕微的水聲。
王國飛嚇得魂飛魄散,張桂琴直接掐住他大腿肉,疼得他差點叫出來,又硬生生忍住。
那腳步聲在堂屋來回走了幾趟,然後停在了他們房門口。
不動了。
王國飛和張桂琴能聽到彼此心臟擂鼓一樣的聲音。他們死死盯著房門,感覺門外有個東西,也正隔著門板盯著他們。
突然,一陣緩慢的、濕漉漉的抓撓聲在門板上響起。嗤啦……嗤啦……像是指甲劃過木頭,又像是沾水的抹布在擦。
“爹……爹啊……”王國飛帶著哭音,“你老人家行行好,快回去躺著吧……明天多給你燒紙錢……燒彆墅……燒汽車……燒……燒個外國洋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