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卷關於清末民俗的泛黃手稿,是我一切噩夢的開端。而我決定親自去那個地圖上幾乎找不到的小山村“棲塘坳”求證,則是噩夢的序曲。
我叫周小雨,是個民俗學研究生。手稿裡夾著一張模糊的黑白照片,上麵是一個穿著舊式襖褲、身形異常瘦小的老太太,最引人注目的是她那雙被白布層層包裹、小得不成比例的腳——雙真正的三寸金蓮。
手稿作者用顫抖的筆跡記述,這位被稱為“阿青婆”的老人,是當地最後一位遵循著某種古老殘忍纏足儀式的女性,並且,據說她死後,她的魂靈依舊在村後的老宅徘徊,守護著某個秘密。
我對鬼魂之說嗤之以鼻,但學術上的好奇心驅使我必須走一趟。我的丈夫周銘對此很不以為然,他是我同校曆史係的,人長得高大,心眼卻不大,總帶著點玩世不恭。
“非要跑那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我看你是想找刺激想瘋了。”出發前晚,他一邊收拾行李,一邊沒好氣地抱怨,手不規矩地在我屁股溝上扣了一把,“在那窮山溝,晚上可沒我陪你‘深入探討’了,老子就喜歡你那腚眼。”
我推開他的手,心裡有些煩,昨晚他不管不顧,到現在我那裡還疼。“我是去做正經研究的,你以為都跟你似的,腦子裡就那點事。”
他嗤笑一聲,湊過來,熱氣噴在我耳邊:“裝什麼清高,上次在書房,你不也挺……”
“夠了!”我猛地打斷他,臉上發燙,不僅是羞,更多的是惱。我們的關係早已不如當初,這次出門,或許也是我想暫時逃離的借口。
棲塘坳比我想象的還要閉塞。盤山公路的儘頭,還需要徒步走上大半天陡峭的山路。村子靜得可怕,幾十戶灰撲撲的舊屋散落在山坳裡,像被時光遺忘的墳包。
村民看我的眼神都帶著一種難以言說的警惕和疏離,聽說我要打聽阿青婆的事,更是紛紛避而不談。
隻有一個上了年紀、眼神渾濁的老村長,在收下我塞過去的幾張鈔票後,才含糊地指了村尾方向:“喏,就是那棟最破的,很久沒人住了。小姑娘,看看就走,莫要久留,更莫要天黑後去。”
他話裡的忌諱讓我心裡咯噔一下,但學術的執拗讓我不願放棄。我謝過他,按照指引,很容易就找到了那棟孤零零立在村子邊緣的老宅。它比周圍任何房子都要破敗,牆皮剝落,木窗朽爛,散發著一股陳年的黴味。奇怪的是,宅子門前的一方小院,卻異常乾淨,寸草不生,仿佛有人日日打掃。
我深吸一口氣,推開那扇虛掩的、吱呀作響的木門。
屋裡光線極暗,空氣凝滯,帶著灰塵和木頭腐朽的氣味。格局很簡單,一眼就能望到底。正堂,左右各一間廂房。我先進了左邊那間,據老村長模糊的提及,這曾是阿青婆的臥房。
房間裡空蕩蕩的,隻有一張積滿厚灰的舊式木床,床板塌了一半。牆角有個破舊的梳妝台,鏡子早已模糊不清。我小心翼翼地翻看,一無所獲。正當我準備退出時,目光被床腳地麵的一點異樣吸引。
那裡似乎比彆處顏色深一些。我蹲下身,用手指抹開厚厚的灰塵,露出下麵暗紅色的、已經滲入地板的痕跡。
那痕跡的形狀很不規則,但邊緣隱約能看出……像是一個極小的、扭曲的腳印?不,比腳印更小,更畸形。我心裡猛地一縮,想起手稿裡描述的纏足過程,那種對骨頭的強行折斷和擠壓……胃裡一陣翻湧。
我強迫自己鎮定,這隻是曆史的痕跡,沒什麼可怕的。我退到正堂,打算查看另一側廂房。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極其輕微的、布料摩擦的聲音。
嘶啦……嘶啦……
聲音很慢,很輕,像是有人穿著軟底布鞋,在極其緩慢地拖行。聲音的來源,似乎是……右邊的廂房。
我的心跳瞬間加速。“有人嗎?”我壯著膽子問了一句,聲音在空蕩的屋裡顯得格外突兀。
摩擦聲戛然而止。
死一般的寂靜。我屏住呼吸,能聽到自己心臟在胸腔裡狂跳的聲音。是老鼠?或者是風吹動了什麼破布?我試圖給自己找合理的解釋。
猶豫了幾秒,我還是走向了右邊的廂房。門是關著的。我輕輕一推,門開了。
這間屋子更暗,堆滿了一捆捆不知名的乾草和雜物。空氣中彌漫著一股難以形容的、混合著草藥和腐朽的氣味。我打開手機電筒,光柱在黑暗中掃過。角落裡,似乎放著一個矮小的、蒙著厚布的東西。
我走近些,用腳尖輕輕碰了碰。厚布滑落,露出下麵一個低矮的、黑漆漆的木盆。木盆邊緣已經破損,盆底似乎沾著些深色的、乾涸的汙漬。旁邊,還散落著幾卷發黃發黑的細長布條。
纏足布?!
我頭皮一陣發麻。手稿裡提到,阿青婆不僅自己纏足,據說還曾幫村中其他女孩進行這種殘酷的儀式,用的就是一種特製的藥水浸泡過的布條。
我不敢再多看,退出了廂房,回到相對明亮些的正堂。我必須離開這裡,天色已經開始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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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我轉身要走向大門時,眼角的餘光似乎瞥見,左邊那間我剛剛檢查過的臥房門口,有什麼東西極快地縮了回去。
是一個矮小的、佝僂的影子。
我全身的血液仿佛都凝固了。我死死盯著那空無一人的門口,冷汗瞬間濕透了後背。
是錯覺。一定是錯覺。我對自己說。
我不敢再停留,幾乎是踉蹌著衝出了老宅。直到跑出很遠,回到村中唯一那家簡陋的招待所,我才敢大口喘氣。
周銘打來視頻電話時,我的臉色一定還很蒼白。
“怎麼樣啊?周小雨大學者,找到你的‘寶貝’老鬼沒?”他嬉皮笑臉地問,背景是學校宿舍,他顯然剛和哥們喝完酒,滿麵紅光。
“你彆胡說!”我厲聲製止他,聲音都在抖。
他愣了一下,隨即露出那種讓我厭惡的、了然的笑容:“喲,真嚇著了?瞧你這小臉白的。怕什麼,晚上鎖好門,要是真有什麼老太婆爬你床,你就給她講講現代女性解放,保證把她嚇跑。”
“周銘!我沒跟你開玩笑!”我又氣又怕,把白天的經曆簡單告訴了他,略去了那個影子,隻說了地上的痕跡和纏足布。
他聽完,非但沒安慰,反而更來了興致:“嘖,有點意思。你說,那老太婆的鬼魂,是不是就惦記著那點事?守著她的裹腳布?要我說,這種老古董,死了也該被淘汰。就像你,有時候也該學學‘新花樣’,下回我去買點開塞露讓你爽……”他又開始說些不堪入耳的下流話。
我再也聽不下去,直接掛斷了電話。巨大的恐懼和孤立無援的感覺包裹著我。我蜷縮在招待所硬邦邦的床上,門窗緊鎖,聽著山風吹過窗欞的嗚咽聲,一夜無眠。
第二天,我猶豫再三,還是決定再去一次老宅。白天的勇氣總比晚上足一些,而且,我需要更多證據,哪怕隻是拍幾張清晰的照片。
這一次,我特意選在正午陽光最好的時候進去。
老宅和昨天一樣破敗、寂靜。我直接走向右邊的廂房,想給那個木盆和纏足布拍照。然而,當我走進廂房時,卻愣住了。
昨天我踢落厚布後露出的木盆和散落的纏足布,不見了。
角落裡空蕩蕩的,隻有堆積的灰塵。仿佛我昨天的發現隻是一場幻覺。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竄頭頂。我猛地回頭,看向正堂,看向左邊臥房的門口。什麼都沒有。陽光從破窗照進來,灰塵在光柱中飛舞,一切安靜得可怕。
我強迫自己冷靜,仔細查看地麵。沒有拖拽的痕跡,沒有腳印。那些東西,就像憑空消失了。
不,不可能。一定有解釋。也許是村裡人進來拿走了?雖然老村長說很久沒人敢來。
我心神不寧地退出廂房,站在正堂中央,環顧四周。一種被窺視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好像有雙眼睛,在某個角落,冷冷地、死死地盯著我。
我抬起頭,目光掃過房梁。忽然,我的視線定格在左邊臥房那扇破舊的窗戶上。
窗戶紙早已破損,但從我這個角度,透過窗欞的縫隙,剛好能看到臥室裡麵靠牆的那一小塊地方——就是我昨天發現暗紅色痕跡的床腳位置。
而現在,那裡……似乎有東西。
我心跳如鼓,一步步挪過去,站在臥房門口,不敢進去,隻是探頭往裡看。
床腳那塊暗紅色的痕跡上,端端正正地放著一件東西。
是我昨天在右邊廂房看到的、那個黑漆漆的木盆。
盆底,那些深色的汙漬,在從破窗透進的陽光下,顯得格外刺眼。而木盆旁邊,整整齊齊地卷放著那幾卷發黃發黑的纏足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