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身裂到末端時，我聽見了一聲輕響。
不是金屬斷裂的聲音，更像是玻璃碎在風裡。
耳墜殘片貼著掌心發燙，那熱度順著血管往上爬，左眼的銀光猛地一顫。視野黑了一下，再亮起時，我已經不在祭壇廢墟了。
眼前是教室。
老舊的日光燈管掛在天花板上，微微晃動，照出一片泛黃的課桌椅。一個穿舊式校服的學生蜷在角落，身上纏著黑霧，臉被遮住一半，嘴裡發出斷續的嗚咽。他伸手想抓前排的椅子，可手指剛碰到木頭，就被霧氣卷了回去。
吊燈忽然抖了一下。
灰影從燈罩裡滑下來，像一道被風吹落的布條。它落地沒聲，直接撲向那個學生，把人擋在身後。黑霧撞上來，它沒退，反而抬手撕開霧團，動作乾脆得不像鬼。
“我不是工具。”它的聲音很低，卻很穩，“我是守夜人。”
話音落下，四根鐵鏈從牆壁鑽出，帶著暗紅鏽跡，纏上它的手臂和腰。灰影掙紮了一下，沒能掙開。鏈條越收越緊，把它往吊燈方向拖。它回頭看了眼那個學生，最後一刻還在確認對方有沒有受傷。
然後，燈熄了。
畫麵跳轉。一張紙質名冊攤在桌上，墨跡已經褪色。標題寫著“通靈體編號與命途歸檔”，下麵一行行名字被劃掉或蓋章。我的視線停在第七行：
【灰影鬼·編號07·拒絕命途融合·永久鎮壓】
紙頁翻動，下一頁貼著一張照片——南昭學院的老教學樓，吊燈完好無損地掛著，而燈架內部，隱約有東西蜷縮其中。拍攝時間是二十年前的十月十七日，備注欄隻有一句：“異常個體已封印，等待係統回收。”
記憶到這裡戛然而止。
我睜眼，冷汗順著額角滑下來。
現實裡的紅束還在往前推，謝無涯的手臂已經撐不住了。玄鐵劍發出最後一聲悶響，從中斷成兩截。他整個人往後倒，背撞上碎石堆，胸口的楔子震了一下，血從衣領裡滲出來。
光束直衝我而來。
我沒有動。
就在它要擊中眉心的瞬間，地麵投下的影子裡，浮起了一道灰霧。
它升得不快，像是從很深的地方爬上來。霧氣凝聚成人形，站在我麵前，背對著我，麵對那道紅光。它沒有說話，隻是張開雙臂，擋在前麵。
撞擊發生時，它的身體像紙一樣碎開。
一片一片地剝落，隨風散成細灰。我看見它的嘴唇動了動，詭語係統自動翻譯出那句話：“這次……換我寫作業。”
最後一個字消失的刹那，怨氣值歸零提示彈了出來。
【剩餘：0100】
我低頭看著空蕩蕩的數值欄，喉嚨像是被什麼堵住了。以前每次阿絮完成任務，係統都會跳一下，提醒我賺了多少點。它最愛抱怨奶茶不夠喝，總說寫數學卷子消耗靈魂，讓我多給點獎勵。後來它甚至學會了用怨氣值偷偷兌換考試答案，塞進我抽屜。
我以為它隻是個懶鬼。
原來它早就不是普通的鬼了。
它不是被我簽下的仆役，是被困在規則之外的守夜人。它本可以順從係統，成為命途程序的一部分，但它選擇了拒絕。所以它被釘在吊燈上，成了誰都能差遣的低等通靈體，連名字都不配留下。
而現在，它最後一次回應我，是用儘最後一點存在。
我跪坐在地，手裡還攥著耳墜殘片。邊緣割進了掌心，血順著指縫往下滴。我不覺得疼，隻是盯著那片灰燼飄散的方向，一句話都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