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無涯的手指還抓著我的衣角,力道很輕,像是昏迷中本能的反應。我沒有甩開他,反而借著這股拉力往後退了半步。頭頂的裂痕已經完全張開,漩渦邊緣不斷剝落光屑,像碎玻璃一樣往下掉。
我抬起左手,護住耳墜殘片。右手指尖凝聚起一團灰霧,是阿絮留下的怨氣。它剛靠近裂痕,突然扭曲變形,像是被什麼東西吸進去了一樣。
“彆動。”我低聲說。
陸綰綰站在旁邊,呼吸變快了。她想抬手去碰沙漏吊墜,但動作僵在半空。她的手指沒有反折,指甲縫裡也沒有銀粉滲出來——沙漏不動了。
這不對勁。
我盯著那團從裂痕裡浮出來的人形。它不是鬼,也不是通靈體。詭語係統掃不出任何語言波動。但它身上有種熟悉的感覺。
我想起來了。
二十件交易物。
從七歲那年丟失的紐扣,到謝無涯用十年壽命換來的半塊橡皮,再到母親哭聲封存罐……我都收著。它們此刻正在我背包裡震動,頻率一致,像是在回應什麼。
我慢慢把手伸進口袋,摸到了那枚銀杏葉殘片。冷的,和剛才不一樣。
我心裡默念:“若你真是幽冥商販,就該知道我最後一個願望是什麼。”
那人形緩緩抬頭。
它的臉是模糊的,由各種碎片拚成——一塊作業紙、一顆生鏽的圖釘、一段褪色的紅繩。可它的嘴角忽然咧開,從胸腔裡抽出一艘小船。
紙折的。
泛黃,邊角卷起,底部寫著一行歪歪扭扭的字:希望明天考試通過。
是我七歲那年,在排水溝邊許願後折的紙船。那天晚上下了雨,水溝漲潮,我把船放進去,看著它漂走。我以為沒人見過。
可現在,它就在這個東西手裡。
“你集齊了鑰匙。”它的聲音像是很多人在同時說話,有孩子的,也有老人的,“你也打開了門。”
它的身體開始變化。那些交易物一塊塊移動,重組。紐扣成了眼眶,橡皮化作手掌,哭聲罐嵌進胸口,發出低頻嗡鳴。整具軀體逐漸完整,站直了。
我立刻意識到危險。
怨氣值還剩三點。剛好夠一次逆命改寫。
我在心裡壓下指令:“延遲紅光鎖定,零點五秒。”
幾乎同時,它雙眼亮起紅光。
我猛地推開陸綰綰,把她撞向石碑方向。右手拽緊謝無涯的手臂,把他往身邊拉。三人形成三角站位,背靠背。
紅光還是穿了過來。
打在我眉心的時候,腦子像被針紮了一下。意識沒斷,但身體不受控製了。肌肉僵硬,連眨眼都做不到。
就在那一瞬間,它的臉變了。
皮膚一層層剝落,露出底下機械結構。右眼徹底裂開,轉為金屬質地的義眼,內部齒輪轉動,投射出一道數據流。整張臉重新塑形,鼻梁拉高,嘴角下沉,法令紋加深。
南宮熾。
他站在我們麵前,穿著校長常穿的黑袍,袖口繡著暗金紋路。機械義眼鎖定我們三人,紅光沒有中斷。
“這場遊戲,”他說,“我等了二十年。”
我沒聽見自己說話,但嘴唇在動。詭語係統還在運轉,隻是無法輸出命令。我能感覺到怨氣值已經被清空,上次改寫的影響剛剛結束。
南宮熾抬起手,掌心朝上。他手中浮現出一排培養皿的虛影,每一個都泡著一個人形胚胎。最中間那個,眉眼和我很像。
“你以為你在反抗命運?”他冷笑,“你隻是按著劇本走完流程。每一個選擇,每一次覺醒,都在係統計算之內。”
我不信。
母親留下的記憶水晶不會騙人。雙生咒的啟動方式是繞開係統檢測的漏洞。我不是按照誰的安排在走。
可為什麼他會在這裡?為什麼能操控幽冥商販?
我忽然想到一件事。
幽冥商販隻接受“未被係統記錄的願望”作為貨幣。而南宮熾的機械義眼可以投影全校通靈體的係統界麵——這意味著,他知道哪些願望被記錄了,哪些沒有。
所以他一直在收集這些“漏網之願”。
紐扣、橡皮、紙船……這些都是係統不知道的東西。是他用來繞過規則的工具。
他不是偽裝成商販。他是利用商販的身份,把二十個未登記的願望凝結成實體,做成一把能打開終局回廊的鑰匙。
而現在,鑰匙完成了。門開了。他也露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