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老貓那場短暫而緊張的交易,像一塊投入心湖的石子,在廖奎心裡漾開圈圈漣漪。回到招待所那間略顯潮濕的房間,他反鎖上門,靠在門板上,才感覺心跳漸漸平複下來。懷裡那遝用舊報紙裹著的現金和幾張輕飄飄卻分量十足的票證,真實地提醒著他剛才發生的一切。
他走到窗邊,撩開洗得發白的窗簾一角。雨後的街道泛著濕漉漉的光,零星幾個行人縮著脖子匆匆走過。遠處,地區招待所和蘇式辦公樓在暮色中顯出模糊的輪廓。這個世界,表麵上秩序井然,但在那些陽光照不到的角落,卻有著另一套運行的規則。而他,剛剛涉足其中。
謹慎地拉好窗簾,廖奎坐在硬板床上,就著昏暗的燈光,再次清點收獲。現金比他預想的還要多,厚厚一遝,主要是十元和大團結五元),散發著油墨和無數人經手後的複雜氣味。他仔細數了兩遍,確認無誤。那幾張工業券更是意外之喜,這玩意兒比糧票還難搞,在黑市上能換到不少緊俏東西。還有一小疊全國糧票,麵額不大,但關鍵時刻能頂大用。
他將大部分現金和所有票證心念一動,存入係統空間那個三立方米的“安全屋”裡,隻留了二十塊錢和一些零散毛票、本地糧票放在褲兜,以備日常花銷。看著係統空間裡那堆物資,特彆是剩下的四瓶茅台和十四瓶二鍋頭,廖奎心裡有了底。這就像打仗有了彈藥,心裡不慌。
“老貓……”他默念著這個綽號。那人眼神裡的精明和謹慎給他留下了印象,像一隻真正在都市暗夜裡潛行的貓。這條線,或許以後真能用上。不過,也得加倍小心,這種地頭蛇,關係錯綜複雜,利益至上。
第二天是個大晴天。昨日雨水帶來的清涼被初夏的陽光一掃而空,天氣反而變得有些悶熱。上午是比賽報到和熟悉場地,地點在地區畜牧獸醫站旁邊的一個臨時搭建的賽區。沒什麼特彆的事,主要是核對身份,抽簽決定後續比賽順序,以及參觀一下比賽用的豬舍和設備。
廖奎抽到了一個中間偏後的簽位,不算好也不算壞。他樂得有時間多觀察。豬舍裡的豬看起來精神頭還行,但廖奎憑借【基礎獸醫診斷被動)】和【諦聽術被動)】,能隱約感覺到幾頭豬似乎有些焦躁不安,內心os大概是“熱死老子了”、“這幫兩腳獸又來看啥?”,還有一頭似乎在嘀咕“肚子不得勁兒……”這讓他留了心。
孫建國依舊是焦點,被幾個同樣學院派的選手圍著,討論著豬舍的通風設計和飼料配比問題,言辭間充滿專業術語。馬東向則帶著他的人,直接鑽進豬圈,上手摸豬的脊梁、看毛色、掰開嘴看牙口,手法熟練甚至有些粗魯,引得畜牧站的工作人員直皺眉頭。李衛紅帶著幾個女隊員,拿著小本本,一邊觀察一邊記錄,時不時低聲交流,顯得有條不紊。周小河還是那樣,獨自一人,默默地站在一個角落,目光專注地看著某頭豬的蹄部,不知在想什麼。
廖奎將自己隱藏在人群邊緣,默默地看,默默地聽。他發現那位林同誌也來了,穿著普通的藍色中山裝,混在地區農業局的乾部隊伍裡,不怎麼說話,隻是觀察,目光偶爾會掃過他們這些選手,在廖奎身上似乎停留得稍久那麼零點幾秒。
熟悉完場地,下午是自由活動時間,官方說法是讓選手們休息調整,準備明天的正式比賽。李主任被地區農業局的人請去開會了。廖奎知道,自己的機會來了。
他回到招待所,揣上那二十塊錢和零票,又特意從係統空間裡取出一包“大前門”香煙塞進口袋——這玩意兒有時候比錢還好使。他打算再去昨天那片區域轉轉,不是去找老貓,而是想更熟悉一下環境,看看有沒有其他機會,或者了解一下黑市的物價行情。總不能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一個人身上。
天氣悶熱,太陽明晃晃地照著。廖奎換上了一件半舊的白色汗衫俗稱“老頭衫”),依然穿著那條洗得發白的軍褲,看起來就像個普通的進城青年。他沿著記憶中的路線,再次走向那片老城區。
白天的巷子比晚上多了些煙火氣。有老人坐在門口的小馬紮上搖著蒲扇乘涼,有婦女在公用水龍頭下洗衣服,孩子們在巷子裡追逐打鬨。但那種隱藏在市井下的暗流,依然存在。廖奎能感覺到一些倚在牆邊、看似無所事事的人投來的打量目光。
他不動聲色,慢慢溜達著,目光掃過那些半開著門的雜貨鋪、修補攤,耳朵捕捉著零星的交談。在一個拐角,他看到一個縮著脖子、眼神遊移的年輕人,腳邊放著一個空麻袋,像是在等人。廖奎停下腳步,假裝係鞋帶。
那年輕人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沒說話。
廖奎站起身,拍了拍土,像是隨口問道:“同誌,打聽個事兒,這附近有賣舊家具的嗎?想淘換個箱子。”
年輕人上下打量他,撇撇嘴:“舊家具?沒有。你要找‘好’東西,得晚上來。”他刻意加重了“好”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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廖奎心裡明了,這算是某種暗號。他笑了笑,沒接話,繼續往前走。他知道自己不能表現得太急切,容易被人當成肥羊。
又轉了一會兒,他看到一個坐在樹蔭下、麵前擺著個小筐賣香煙火柴的老頭。廖奎走過去,蹲下身,拿起一盒“經濟”牌香煙看了看,隨口問:“大爺,這煙怎麼賣?”
老頭抬起昏花的眼睛,看了他一眼,報了個價。
廖奎掏出自己的“大前門”,抽出一根遞給老頭:“大爺,歇會兒,抽根煙。”
老頭愣了一下,看了看廖奎手裡的“大前門”,又看了看廖奎,遲疑地接了過去。廖奎又就著老頭的火柴給他點上。老頭深吸一口,臉上露出愜意的表情。“大前門”,這可是好煙。
“小夥子,不是本地人吧?”老頭吐著煙圈,話多了起來。
“嗯,來出差的。”廖奎順勢蹲在旁邊,“聽說咱這地方……晚上挺熱鬨?”他壓低聲音。
老頭眯著眼,看了看左右,小聲道:“熱鬨是熱鬨,但也風險大。小夥子,看你是個實在人,聽我一句勸,沒啥要緊事,彆瞎湊熱鬨。那地方,魚龍混雜,一不小心就容易惹上麻煩。”
“謝謝大爺提醒。”廖奎點點頭,“我就是好奇,隨便問問。”他知道從這種老地頭蛇嘴裡,往往能掏出點真東西。
又閒聊了幾句,廖奎得知這片黑市背後也有幾個“頭頭”在控製,老貓算是其中路子比較野、膽子也比較大的一個,主要做“高檔貨”。最近確實風聲比較緊,上麵抓得嚴,所以交易都很隱蔽。
辭彆了賣煙老頭,廖奎心裡更有數了。他看了看天色,準備往回走。剛拐出巷口,就看到兩個戴著紅袖箍的街道民兵正在盤查一個推著自行車、車後座馱著兩個麻袋的人。那人一臉緊張,支支吾吾地說麻袋裡是紅薯乾。
廖奎心裡一凜,立刻低下頭,加快腳步,混入人行道上的人流,迅速離開了這片區域。看來老頭沒說錯,風險無處不在。
回到招待所附近,他找了家國營理發店,花一毛五理了個發,整個人看起來精神了不少。看著鏡子裡清爽的自己,廖奎摸了摸下巴,心裡盤算著:黑市這條線,可以利用,但必須極度謹慎,尤其是出手茅台這種紮眼的東西。老貓那邊,暫時不能頻繁接觸。等比賽結束,看看情況再說。
晚飯前,李主任開完會回來了,臉色不太好看。他把廖奎叫進房間,關上門。
“有個情況。”李主任眉頭緊鎖,“會上,地區局政工科的人又強調了政治審查的重要性,雖然沒有點名,但話裡話外,還是透著對家庭出身不好的選手的不放心。我私下打聽了一下,齊科長那個同學,在政工科確實有點能量,可能會在後續環節給你使絆子。”
廖奎沉默了一下,道:“主任,我儘力比好比賽,其他的,我也控製不了。”
“嗯,你能這麼想就好。”李主任歎了口氣,“現在就看你的真本事,能不能硬到讓他們無話可說了。明天第一場是母豬難產助產,這是硬功夫,你準備得怎麼樣?”
“在縣裡集訓和……自己琢磨的時候,練過很多次了。”廖奎答道。他沒法說是在虛擬訓練空間裡模擬了上百遍。
“那就好!拿出你縣裡比賽那股勁兒來!”李主任鼓勵地拍拍他肩膀。
晚上,廖奎再次進入虛擬訓練空間。時間流速5:1,讓他有充足的時間反複演練母豬難產助產的各種可能情況,將【精準軌跡指引】、【無痛微創操作指引】和【諦聽術】結合到極致。他甚至模擬了在評委和圍觀者注視下的緊張氛圍,鍛煉自己的心態。
退出空間時,外麵天色已黑,遠處傳來隱隱的雷聲,看來夜裡又有雨。廖奎躺在床上,卻沒有絲毫睡意。
他想起白天在黑市附近的經曆,那種遊走在灰色地帶的感覺,既刺激又危險。他想起了老王頭塞給他的路費,想起了張小花那本筆記,想起了劉淑芬歪歪扭扭寫的“勿念”,想起了謝薇密信裡的提醒和期待……各種思緒紛至遝來。
他翻身坐起,從係統空間裡取出那枚劉淑芬給的桃木平安符,握在手心,粗糙的木紋膈著皮膚。又拿出張小花畫的煤油燈下小人看書的畫。
這三個女人,以不同的方式,牽絆著他,也支撐著他。
他將東西一一收好,重新躺下,閉上眼睛。
明天,就是真刀真槍上戰場的時候了。成分的陰影,對手的強大,情感的糾葛,係統的秘密……所有這些,都必須暫時拋在腦後。
他現在,隻需要做好一件事——比賽。
窗外,雷聲漸近,雨點開始敲打玻璃,一如他此刻難以完全平靜的心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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