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車在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緩緩停靠在沈陽外圍一個不起眼的小型貨場。這裡並非核心的編組樞紐,更像是主乾線旁的一個分流或臨時停靠點,但即便如此,氣氛也已與之前經過的小站截然不同。
廖奎在列車完全停穩前,便已借助【精準軌跡指引】和夜色的掩護,悄無聲息地滑下車廂,如同滴入墨汁的水滴,迅速隱沒在路基旁的陰影裡。他伏低身體,【諦聽術】與【基礎洞察】全力運轉,警惕地觀察著四周。
空氣中彌漫著比嫩江縣和哈爾濱更濃重的工業氣息——硫磺、煤煙、金屬冶煉後特有的焦糊味混合在一起,沉甸甸地壓在肺葉上。貨場周圍拉起了鐵絲網,雖然依舊有破損,但明顯能看到手持步槍、戴著紅袖章的民兵在固定點位站崗,還有兩人一組的巡邏隊沿著鐵絲網外圍定時巡視。探照燈的光柱交叉掃過貨場內的車皮和空地,遠比之前經過的任何地方都要密集和規律。
這裡,是共和國的工業長子,遼沈重地的核心區域。安保等級,自然不可同日而語。
廖奎心中凜然。他原本有過冒險潛入沈陽主編組站,尋找直達關內列車的念頭,但眼前的景象讓他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在那樣的核心樞紐,盤查隻會更加嚴密,風險呈幾何級數增加。
他當機立斷,放棄了進入大站的打算。目光掃過貨場後方那片在晨曦微光中呈現出黛青色輪廓的丘陵,那裡林木尚算茂密,是絕佳的隱匿點。
他如同鬼魅般,利用貨車、煤堆等障礙物作為掩護,避開巡邏隊的視線和探照燈的掃射,悄無聲息地遠離了鐵軌和貨場,迅速鑽入了丘陵地帶的樹林之中。
秋日的樹林,落葉鋪了厚厚一層,踩上去軟綿綿的,有效吸收了腳步聲。他在一處背風的山坳裡停下,背靠著一棵粗大的橡樹,緩緩坐下,終於能稍微放鬆一下緊繃的神經。
從空間取出軍用水壺,喝了幾口帶著微弱滋養效果的池水,又吃了一塊壓縮餅乾和一小塊巧克力。冰冷的食物下肚,配合著池水的效果,體力開始緩慢恢複。他仔細聆聽著遠處貨場隱約傳來的動靜,同時觀察著幾條主要鐵軌的走向。
他看到一些車皮上貼著醒目的白色標簽,上麵寫著“鞍鋼”字樣,裝載著巨大的、覆蓋著帆布的機械部件或成捆的鋼材。這些車皮的目標方向大多是向南,這印證了他的判斷——重工業基地的物資,正通過鐵路動脈,源源不斷地輸往全國各地。
但他也意識到,搭載這些重要物資的列車,很可能也是重點監控的對象,扒乘的風險更大。
不能急,不能再追求速度了。廖奎在心裡對自己說。之前的順利,讓他幾乎忘記了這條路上真正的凶險。沈陽這裡的嚴防死守,給他敲響了最響亮的警鐘。
他調整了策略。決定放棄直接尋找長途直達車,轉而采用更費時但更安全的方式——利用這些外圍小站進行“接力”。短途、慢速、貨物價值相對較低的列車,盤查可能會鬆一些。哪怕一次隻前進幾十公裡,積少成多,也好過一次冒險失敗,萬劫不複。
估算著時間將近淩晨四點,他不再猶豫,心念一動,身影從這片遼沈大地的邊緣山林中消失,回到了係統空間。
空間之內,溫暖依舊。
謝薇迎了上來。連日來的擔憂和等待,讓她也清減了些許,但眼神中的堅韌卻愈發明顯。或許是因為逐漸習慣了這種提心吊膽的節奏,或許是因為與廖奎每日清晨的精神鏈接和互動帶來的慰藉,她終於能夠在外界的土坯房裡勉強入睡,不再像最初那樣徹夜難眠。這也使得她白天的精神狀態好了許多,至少,王保管員那邊關於“年輕人要節製”的善意提醒,沒有再出現。
兩人照例通過親密互動,借助係統規則,快速修複著廖奎一夜奔波的消耗。當精神鏈接中感受到他的疲憊逐漸被暖流取代,謝薇懸著的心才稍稍放下。
白天,廖奎準時出現在畜牧科,神情專注,動作穩健,將昨夜在沈陽外圍的驚險與策略調整深深埋藏心底。周子強暗中觀察了幾次,見他氣色似乎比前兩日還好,心中雖然疑竇未消,卻也暫時抓不到任何把柄。
南下之旅,在穿越了遼沈大地這個重要關卡後,節奏被迫放緩。廖奎如同最有耐心的獵人,收斂了所有的鋒芒,決定以更謹慎、更隱蔽、更緩慢但更安全的方式,一步步接近最終的目標。
他知道,穿越山海關,進入關內之後,真正的考驗,或許才剛剛開始。
北大荒的秋意愈發濃重,清晨的霜花開始頑固地停留在草葉和屋頂,預示著凜冬將至。農場裡,各家各戶都開始為過冬做準備,儲備柴火是頭等大事。
這天,廖奎向張振山科長請示,說明需要進山砍些柴火,為土坯房越冬做準備。這個理由合情合理,張振山很快便批了假,還囑咐他注意安全,彆走太遠。
謝薇也找了由頭,說要跟著去幫忙撿些引火的細柴。夫妻二人一同離開了農場核心區域,向著場部邊緣的山林走去。這為他們提供了一個絕佳的“不在場”掩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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進入山林,確認四周無人後,兩人迅速進入係統空間。廖奎換上了那身用於潛行的深色舊工裝,帶上必要的物資。謝薇則留在空間內,一方麵整理物資,另一方麵,她可以通過空間坐標,隨時返回農場區域的隱蔽處,再裝作撿了柴火的樣子回去上工,維持兩人白天都在農場活動的假象。
“一切小心。”謝薇幫廖奎理了理衣領,眼中是化不開的擔憂。
“放心,找到路線就回來。”廖奎握了握她的手,身影一閃,便從空間消失,出現在了遼南某處偏僻山村附近的坐標點——這是他昨夜徒步抵達後記錄下的位置。
外界,已是黃昏時分。
夕陽的餘暉將連綿的丘陵染上一層暖金色,但風中帶來的涼意卻預示著夜晚的寒冷。廖奎此刻身處一片陌生的山野,遠離了鐵路線的喧囂。為了避開主乾線上越來越嚴密的盤查,他調整了策略,並嘗試沿著鐵路線平行的鄉間土路徒步,尋找更隱蔽的前行路線。
他正沿著一條塵土飛揚的土路行走,前方是一個“y”字路口。一條路通向遠處隱約可見的村莊和冒著炊煙的屋頂,另一條則指向一個建有簡易木杆道口的地方,那裡隱約可見一個持槍民兵的身影在踱步。
廖奎停下腳步,眉頭微蹙。直接通過道口風險太大,他這種沒有介紹信、口音雖像東北卻並非本地的“生麵孔”,極易被攔下盤問。他注意到旁邊山坳似乎有一條被荒草半掩的小路,蜿蜒著通向丘陵後方,不知能否繞過那個道口。
就在他觀察猶豫之際,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腳步聲。廖奎心中一緊,但沒有慌亂逃跑,那樣反而可疑。他轉過身,看到一個約莫六十多歲、背著一大捆幾乎要將他佝僂身軀壓垮的柴禾的老農,正沿著土路走來。老農臉上布滿深深的溝壑,皮膚是長期風吹日曬的古銅色,眼神渾濁卻帶著底層農民特有的警惕。
廖奎心念電轉,非但沒有避開,反而主動迎了上去,臉上露出一個憨厚又帶著點迷茫的笑容,用帶著東北口音的話搭訕:
“大爺,打擾您了,借問聲,前頭那個道口,能過不?俺想去前麵那個屯子找親戚。”他伸手指了指道口和遠處村莊的方向。
老農停下腳步,沉重的柴捆讓他喘著粗氣。他抬起渾濁的眼睛,上下打量著廖奎。廖奎風塵仆仆,嘴唇因為長時間趕路和缺水而有些乾裂,一身舊衣服沾著塵土,確實像個遠道而來、投親靠友的盲流。
“那邊查得嚴,”老農搖搖頭,聲音沙啞,“生麵孔過去,都要看介紹信。沒有信,不好過。”他的目光在廖奎乾裂的嘴唇和空蕩蕩的手上掃過,似乎動了些惻隱之心。這兵荒馬亂的年頭,誰都不容易。
廖奎敏銳地捕捉到了老農眼中那一閃而過的同情。他立刻做出感激又為難的樣子,手伸進懷裡實則是從空間取出),摸索了一下,掏出一個用油紙仔細包著的小包。他打開油紙,裡麵是幾塊晶瑩剔透的水果硬糖。在這個物資極度匱乏的年代,尤其是在偏遠農村,糖果是絕對的稀罕物。
他將那幾塊糖塞到老農粗糙皸裂、布滿老繭的手裡,語氣更加懇切:“大爺,俺這走了遠路,也沒帶啥好東西,就這幾塊糖,您拿著甜甜嘴,潤潤喉。您老經驗多,您看……這附近有沒有啥小路,能繞過去的?俺實在是沒辦法了。”
老農看著手裡那幾塊在夕陽下閃著誘人光澤的糖果,喉結不由自主地滾動了一下。糖的甜味,對於常年寡淡的味蕾來說是巨大的誘惑。他猶豫著,警惕地看了看四周。
最終,樸素的人情和生存智慧壓過了對規則的畏懼。老農迅速將糖果揣進懷裡,然後拿起地上的一根柴禾棍,壓低聲音,示意廖奎靠近。他用柴禾棍在塵土上劃拉了幾下,勾勒出簡單的線條。
“從這坡後頭繞,”老農的聲音幾乎成了氣音,指著那條荒草叢生的小路,“有條放羊踩出來的野道,難走點,草深,還有刺棵子,但一直走,大概兩三裡地,就能繞過前頭那個檢查站,接到去屯子的大路。”
他頓了頓,又嚴肅地補充道,這是最重要的部分:“記住嘍,萬一碰到人問,就說是我王老栓的遠房侄子,從北邊黑河來的,來找活乾的。彆多說,言多必失!”
廖奎心中一定,連忙點頭:“哎!記住了!謝謝王大爺!太謝謝您了!”
老農不再多言,重新背起那沉重的柴捆,步履蹣跚地朝著村莊方向走去,仿佛剛才的一切從未發生。
廖奎看著老農遠去的背影,又看了看地上那簡陋卻至關重要的路線圖,心中感慨。在這個製度森嚴、管控無處不在的時代,基層民間這種基於最樸素人情和生存本能而編織出的微弱網絡,有時比再精確的地圖都更有效。
他沒有耽擱,立刻按照老農指示的方向,鑽入了那條荒僻的“放羊道”。道路果然崎嶇難行,但對他而言,這遠比麵對民兵冰冷的盤問和可能暴露的風險要安全得多。
幾塊水果硬糖,換來了一條寶貴的“安全通道”。這不僅是地理上的繞行,更是在這鐵幕時代下,一次民間智慧對僵化體製的微小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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