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子強夜探的陰影,如同懸在頭頂的達摩克利斯之劍,讓廖奎和謝薇意識到,內部的威脅已到了必須立刻清除的地步。南下計劃被迫再次擱置,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如何拔除周子強這根毒刺上。
廖奎仔細複盤著周子強平日裡的言行舉止,試圖從中找到可以利用的破綻。一個畫麵突然清晰地浮現在他腦海中——那是不久前,在場部通往家屬區的那條土路旁,他遠遠看到周子強攔住了正低著頭、抱著狗蛋匆匆往家走的李香蘭。
當時周子強臉上掛著那種慣有的、看似和煦實則帶著居高臨下審視的笑容,似乎在詢問著什麼。而李香蘭的反應則異常激烈,她整個人如同受驚的兔子,猛地縮緊了肩膀,死死低著頭,不敢看周子強,嘴唇囁嚅著,抱著孩子的手臂收得極緊,仿佛要將狗蛋揉進自己單薄的身體裡。那種恐懼,隔著一段距離都能清晰地感受到。最後,周子強似乎覺得無趣,又或許是沒問出什麼,才揮揮手讓她離開。李香蘭幾乎是逃也似的跑開了。
當時廖奎隻以為是周子強仗著“積極分子”的身份例行盤問勞改人員家屬,並未深想。但此刻結合周子強夜探的舉動,這一幕就顯得格外意味深長。
“周子強認識李香蘭,而且,李香蘭非常怕他。”廖奎在空間裡,對謝薇沉聲說道,“這種恐懼,可能不僅僅源於他‘積極分子’的身份。或許……他知道些關於李香蘭,或者她丈夫的、更具體的事情,甚至可能借此要挾或利用過她。”
謝薇眼中一亮:“如果周子強和李香蘭之間有我們不知道的牽扯,那李香蘭很可能就知道一些周子強不為人知的弱點!至少,她可能見過周子強不為人知的一麵。”
這個推斷讓兩人看到了希望。李香蘭這條線,原本隻是為了西頭的老孫頭和可能的信息通道,沒想到在對付周子強這件事上,也可能發揮關鍵作用。
“白天我去找李香蘭聊聊。”謝薇當即決定,“不能直接問周子強的事,會嚇到她。得找個由頭,慢慢引出來。”
次日午後,陽光還算暖和,但風已經帶著明顯的涼意。家屬區水井旁,依舊是女人們洗洗涮涮、交換信息的地方。
謝薇端著一盆要洗的床單來到井邊時,果然看到李香蘭已經在那裡,正費力地搓洗著一大盆泛黃的舊衣服,其中有幾件明顯是男式的、打著補丁的囚服。她依舊是一副驚弓之鳥的模樣,聽到腳步聲就下意識地縮了縮脖子,看到是謝薇,緊繃的神情才略微放鬆,擠出一個微弱的、帶著感激的笑容。
“謝姐。”
“嗯,香蘭妹子,洗這麼多呢。”謝薇自然地在她旁邊的石板上放下木盆,開始打水。她沒有立刻切入正題,而是像往常一樣,先聊了幾句家常,問了問狗蛋的情況,又看似隨意地提起天氣冷了,該準備厚衣服了之類的話。
李香蘭一一低聲應答著,手上的動作不停,但那種深入骨髓的警惕和憂鬱始終籠罩著她。
謝薇觀察著她的神色,感覺氣氛稍微緩和了一些,才一邊搓洗著床單,一邊用一種帶著些許煩惱和抱怨的、屬於女人間聊私房話的語氣,低聲說道:
“唉,這日子過的,真是哪兒都不省心。”
李香蘭動作微微一頓,抬起眼皮飛快地看了謝薇一眼,又低下頭,沒接話,但顯然在聽。
謝薇繼續道:“你說,有些人吧,看著人模人樣的,背地裡怎麼就能那麼……那麼不地道呢?”她沒有點名道姓,但語氣中的鄙夷和無奈十分真切。
李香蘭搓洗的動作慢了下來,手指因為用力而有些發白。
謝薇歎了口氣,聲音壓得更低,仿佛推心置腹:“就比如……咱們場裡那個周子強,周同誌。”她提到這個名字時,敏銳地注意到李香蘭的肩膀猛地一抖,臉色瞬間又白了幾分,連呼吸都屏住了。
謝薇心中更有數了,但臉上依舊是不動聲色的煩惱:“前幾天,我家廖奎不就是腳崴了一下,狀態不太好嘛,他就在科裡明裡暗裡地說怪話,什麼‘晚上休息不好’、‘精神不濟’,好像巴不得彆人出點什麼事才好。這種人,真是……防不勝防。”
她將矛盾引到周子強對廖奎的針對上,這符合邏輯,也能在一定程度上獲取李香蘭的共鳴——畢竟,李香蘭作為勞改人員家屬,更是這種“積極份子”喜歡踩踏和顯示權威的對象。
李香蘭的嘴唇哆嗦了一下,似乎想說什麼,但又死死忍住,隻是把頭埋得更低,用力地搓洗著衣服,仿佛要將所有的恐懼和委屈都搓進那渾濁的肥皂水裡。
謝薇知道火候差不多了,不能再逼。她話鋒一轉,帶著一種仿佛隻是隨口一提的好奇:“香蘭妹子,我好像之前看見過……周同誌找你說過話?他沒……沒為難你吧?咱們這身份,可得千萬小心,彆被這種人抓到什麼話柄。”
這句話,既是關心,也是試探。
李香蘭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起來,眼淚毫無征兆地大顆大顆砸落在洗衣盆的肥皂沫裡。她猛地搖頭,聲音帶著哭腔和極度的恐懼:“沒……沒有!謝姐,你……你彆問了!我什麼都不知道!真的什麼都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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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反應如此激烈,反而印證了廖奎和謝薇的猜測——周子強和李香蘭之間,絕對有事!而且是不敢讓外人知道的事!
謝薇立刻做出安撫的姿態,放下手中的床單,輕輕拍了拍李香蘭因為哭泣而顫抖的後背,語氣無比溫和:“好了好了,妹子,彆怕,我不問了,不問了。我就是隨口一說,看你嚇的。快彆哭了,讓人看見不好。”
她遞過去一塊乾淨的手帕。
李香蘭接過手帕,死死捂住嘴,壓抑著嗚咽,好半天才慢慢平靜下來,但眼神裡的恐懼絲毫未減。
謝薇知道今天隻能到這裡了。她不再提周子強,轉而說些輕鬆的話題,又像之前一樣,“順手”從布包裡實則是空間取出)拿出一小包用油紙包著的、大約半斤左右的玉米麵,塞到李香蘭手裡。
“拿著,給狗蛋熬點糊糊吃,孩子正長身體呢。”
李香蘭看著那包金黃的玉米麵,眼淚又湧了出來,這次帶著複雜的感激和愧疚。她緊緊攥著玉米麵,如同攥著救命稻草,嘴唇翕動了好幾次,似乎在經曆巨大的內心掙紮。
最終,在謝薇準備端起洗好的床單離開時,李香蘭用幾乎微不可聞的、帶著顫音的氣聲,飛快地說了一句:
“他……他找過我男人……想要……想要勞保手套和肥皂票……說……說能幫忙……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