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續數日,晝伏夜出,憑借著超越常人的毅力、係統空間的輔助以及對地圖方向的精準把握,廖奎如同一個堅韌的苦行僧,硬生生用雙腳丈量完了廣州以北那段最危險的區域,終於踏入了此行的最終目的地——寶安縣境內。
時值1967年10月初,嶺南的酷暑餘威尚存,但傍晚時分已帶上了一絲微弱的涼意。當廖奎借助黃昏最後的光線,潛行至一片可以俯瞰部分邊境區域的丘陵屬於梧桐山餘脈)時,眼前的景象,卻與他潛意識裡可能存在的、對“邊境城市”的模糊想象,大相徑庭。
沒有想象中的城鎮輪廓,更沒有繁華的跡象。映入眼簾的,是大片大片在夕陽餘暉下泛著粼粼水光的稻田,其間點綴著一些菜地和魚塘。起伏的丘陵覆蓋著茂密的、在暮色中顯得墨綠的亞熱帶植被,零散的村莊散布其間,多是低矮的土坯房或磚瓦房,炊煙嫋嫋,帶著一種近乎原始的寧靜。
然而,這片看似田園牧歌的景象之下,卻彌漫著一種無形的、令人頭皮發麻的緊張氣息。
空氣中,除了稻田的土腥味和植物腐敗的氣息,更夾雜了一股越來越清晰的、屬於海洋的鹹腥氣味,提示著他海洋已然不遠。但比這氣味更強烈的,是那種滲透在每一寸空氣裡的肅殺與警惕。
他用望遠鏡小心翼翼地觀察。在稻田與丘陵的交界處,更遠處,一道蜿蜒的、掛著醒目警示木牌上麵寫著諸如“軍事禁區,禁止靠近”、“警惕敵特,保衛邊疆”等字樣)的鐵絲網,如同一條受傷的巨蛇,匍匐在大地上,將土地分割開來。鐵絲網的另一側,山巒的輪廓在暮色中顯得朦朧而神秘,那便是香港新界。偶爾,能在那些山巒的陰影間,看到幾點微弱卻持續的燈火,與寶安縣這邊迅速陷入黑暗和寂靜的村莊形成了鮮明而刺眼的對比。
這裡的巡邏密度,達到了他南下以來所見之最。不僅有時刻沿著鐵絲網基線巡邏的、荷槍實彈的邊防民兵小隊,在幾個製高點和關鍵路口,還能看到用沙包壘砌的明碉暗堡的輪廓,黑洞洞的射擊孔無聲地指向遠方。他甚至觀察到,一些在田間勞作晚歸的農民,在看到他這個潛伏在山上的陌生身影時儘管距離很遠),都會下意識地多看幾眼,眼神中帶著一種本地人特有的、混合著好奇與高度警惕的神色。在這裡,任何一個外來麵孔,都可能引起不必要的注意。
“這裡就是前沿了……”廖奎趴在茂密的灌木叢中,心中默念,一股混合著抵達目標的激動與麵對現實嚴峻性的沉重感交織在一起。目標近在咫尺,他甚至能隱約感受到對麵那個資本主義世界傳來的、微弱而不同的氣息。
但是,這最後一段看似短暫的距離,卻仿佛一道不可逾越的天塹。那道鐵絲網,那些明哨暗堡,那些警惕的士兵和農民,共同構成了一道遠比任何自然險阻更加堅固的壁壘。
他取出鉛筆和那張早已磨損嚴重的路線草圖,在代表寶安縣的區域,憑借記憶和觀察,仔細標注下鐵絲網的大致走向、觀察到的哨所位置、以及可能的視野盲區。這些信息,將是他此行最重要的收獲之一。
天色迅速暗沉下來,夜幕開始降臨。邊境線兩側,仿佛化為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一側逐漸燈火零星,陷入戰備狀態下的靜謐;另一側香港)的燈火雖然也不算密集,卻呈現出一種不同的活力與延續性。
廖奎知道,自己不能在此久留。夜晚的邊境,巡邏和警戒隻會更加嚴密,探照燈和軍犬會將許多白日裡的盲區變為死亡地帶。他此行的主要目的——實地確認邊境情況、尋找未來可能的突破口、以及嘗試獲取一件來自對麵的“信物”——尚未完全達成。
他必須找到一種絕對安全的方式,來完成這最後,也最危險的臨門一腳。
謹慎地收起望遠鏡和地圖,廖奎如同來時一樣,悄無聲息地退入了更深的丘陵陰影之中。他需要尋找一個足夠隱蔽、能夠支撐他待到淩晨四點返回空間的臨時藏身點,同時,也要為明天夜晚可能進行的、更加靠近邊界線的偵查行動,做好規劃和準備。
目標已然確認,但真正的考驗,現在才剛剛開始。
在寶安縣境內丘陵地帶謹慎潛伏、觀察了一整天後,廖奎對邊境線陸路段的森嚴戒備有了更深的體會。那道鐵絲網和其後的哨所,如同橫亙在眼前的銅牆鐵壁,在目前條件下,強行穿越無異於自尋死路。他將目光投向了另一處可能相對薄弱的環節——海岸線。
是夜,月朗星稀,清冷的月光如水銀般傾瀉在丘陵、田野和海麵上。借助著月輝和【中級環境隱匿術】帶來的近乎完美的隱匿效果,廖奎如同一道貼著地麵移動的影子,避開了零星的村莊和可能存在的暗哨,向著東南方向,朝著記憶中地圖標注的大鵬灣區域迂回前行。
南方的海岸線與北大荒的粗獷截然不同,更多的是曲折的岬角、平緩的灘塗和布滿礁石的海灣。空氣中鹹腥的海風味道愈發濃重,帶著海水特有的微澀。海浪不知疲倦地拍打著岸邊的岩石,發出有節奏的嘩嘩聲,掩蓋了許多細微的動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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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小心翼翼地選擇了一條路徑,最終抵達了一處麵向海灣的、相對偏僻的礁石灘。這裡巨石嶙峋,地形複雜,易於藏身,而且視野開闊,正對著海灣對岸那片籠罩在朦朧夜色中的土地。更重要的是,這裡可以有效地避開大部分沿著固定路線巡邏的陸上巡邏隊的直接視線。
他伏在一塊巨大的、被海水侵蝕出無數孔洞的礁石後麵,冰冷的岩石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寒意。他再次舉起了那架承載了無數希望的望遠鏡,調整焦距,屏息凝神,向對岸望去。
這一次,沒有了丘陵和樹木的過多遮擋,視野變得清晰了許多。
對岸的燈火,不再是昨夜在山丘上看到的模糊光點。它們變得更加具體,更加密集。雖然遠不及後世那種霓虹璀璨的不夜城景象,但在1967年的這個夜晚,在廖奎的眼中,那一片片、一簇簇穩定亮著的燈光,以及其間偶爾劃過的、代表移動車輛的細小光梭,已然構成了一幅與他身後這片沉寂、昏暗的土地截然不同的圖景。
那裡,就是香港。
那片燈光,仿佛帶著某種魔力,穿透了冰冷的海灣,穿透了無形的鐵幕,映入了他的眼簾,也叩擊著他的心扉。那裡,代表著另一個世界,另一種生活,充滿了未知的風險,卻也孕育著打破眼前僵局、為母親謀取新生的唯一希望。
心中,瞬間百感交集。
有曆經千辛萬苦、跨越數千公裡終於親眼確認目標的激動與澎湃,如同海浪衝擊著胸膛;有對前方那片未知土地潛藏的風險、以及對未來計劃能否成功的深深憂慮,如同海麵下隱藏的暗礁;但更多的,是一種難以言喻的、仿佛長期被困於幽室之人驟然窺見一線天光般的豁然與震撼!
這道物理上並不寬闊的海灣,隔開的不僅僅是兩片土地,更是兩種製度,兩種命運。這一邊,是計劃與管束下的沉寂;那一邊,是市場與資本驅動下的隱約脈動。這種強烈的對比,帶給廖奎的衝擊,遠比任何聽聞都要來得直接和猛烈。
他閉上眼睛,深吸了一口帶著鹹腥味的冰冷空氣,努力平複著激蕩的心情。隨後,他主動通過那無形卻無比牢固的精神鏈接,將眼前這幅“月夜遠望香江”的景象,連同自己心中那複雜的感慨與堅定的信念,毫無保留地傳遞給了遠在北大荒、正在空間內刻苦學習粵語、並承受著巨大內心煎熬的謝薇。
沒有過多的描述,隻有一句沉甸甸的、凝聚了所有艱辛與希望的話語:
“薇薇,我看到了。那邊……就是香港。”
這簡單的幾個字,跨越了千山萬水,承載了漫漫長路上的所有風霜雨雪,承載了麵對盤查險阻時的驚心動魄,更承載了他們夫妻二人對母親深沉的愛與對未來的全部期盼。
親眼確認了目標,情感雖然複雜翻湧,但廖奎的眼神,卻在月光的映照下,變得更加清澈和堅定。
信念,如同岸邊曆經衝刷而越發堅韌的礁石,在此刻得到了最終的淬煉與鞏固。
他知道,接下來的任務,將更加具體,也更加危險——他需要想辦法,從那片近在咫尺卻又遠在天涯的彼岸,獲取到能證明“來自香港”的實物。同時,也必須為這第一次的南下偵察,畫上一個儘可能圓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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