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李恪挑眉，配合地問道，“三娘的意思是…還有更好的？”
“那是自然！”三娘得意地一揚帕子，湊近些，壓低聲音，帶著一絲神秘和誘惑，“今兒個巧了，我們樓裡的頭牌，紅袖姑娘，剛送走一位貴客，眼下正得閒。紅袖的琴藝，那可是長安城一絕！連宮裡的樂師都讚不絕口呢！尋常人想聽她一曲，那可是千金難求。不過嘛…”她眼波瞟向李承乾，“若是林休郎君這樣的雅人想聽，紅袖定然是願意的。”
“紅袖？”李恪眼睛一亮，看向李承乾，“林休兄，這紅袖姑娘的琴，確實非同凡響，值得一聽！”
蕭七和尉遲九也露出期待的神色，顯然紅袖的名頭極大。
三娘趁熱打鐵，走到李承乾身邊，帶著香風，半是玩笑半是認真地道：“林休郎君，您可是大才子。我們紅袖姑娘性子清高，尋常曲子可入不了她的耳。方才您給小蝶姑娘寫了那麼好一首詩，不如…也給紅袖姑娘寫一首？不拘什麼，香豔些的也無妨嘛！紅袖譜上曲子，由小蝶唱出來，豈非是雙絕？也讓奴家這倚紅樓，沾沾您這位大才子的文氣！”她的話語帶著明顯的挑逗和慫恿，眼神熱切地看著李承乾。
“香豔些的？”李承乾啞然失笑。這老鴇倒是會來事，直接點名要“香豔”曲子。他此刻酒意上湧，加上之前作詩成功的興奮，又被這滿樓的奢靡氣氛所染，心中那股屬於“林休”的叛逆和玩興也被勾了起來。寫就寫！怕什麼？反正他現在是林休！
“也罷，”李承乾放下酒杯，眼中閃過一絲促狹的光芒，“承蒙三娘看重，紅袖姑娘盛名，在下便獻醜了，取紙筆來！”他豪氣頓生。
王林立刻奉上筆墨紙硯。李承乾提筆，略一沉吟。香豔…卻不能流於低俗下流，須得含蓄風流，意象優美。他腦海中瞬間閃過溫庭筠、李商隱那些綺麗婉約的詞句。筆鋒落下，墨跡淋漓：
“玉爐冰簟鴛鴦錦，粉融香汗流山枕。
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
柳陰煙漠漠，低鬢蟬釵落。
須作一生拚，儘君今日歡。”
詞牌用了《菩薩蠻》，語言穠豔華麗，意象香軟旖旎。“玉爐”、“冰簟”、“鴛鴦錦”勾勒出奢華閨閣；“粉融香汗”、“流山枕”極儘纏綿之態；“斂眉含笑驚”寫儘女兒情態；“柳陰”、“低鬢蟬釵落”暗示情事方酣；而最後一句“須作一生拚，儘君今日歡”更是將情愛的熾烈與決絕推到了極致！全詞無一處露骨描寫，卻字字撩人心魄，將男女歡愛的香豔與情致表達得淋漓儘致，風流蘊藉，堪稱豔詞絕品！
詞成，滿室皆靜！連閱儘風月的三娘都看得目瞪口呆，臉上飛起紅霞，呼吸都急促了幾分。這詞…也太勾魂了！李恪、蕭七、尉遲九更是看得麵紅耳赤，心跳加速，隻覺得一股熱氣直衝頭頂。小蝶捧著詞稿，手都在微微發抖，俏臉如同火燒，這詞…這詞讓她如何唱得出口？卻又覺得每一個字都美得驚心動魄！
“妙！絕妙！”李恪猛地一拍大腿，聲音都激動得變了調，“林休兄！你這…你這真是…豔冠長安啊！此詞一出，紅袖姑娘怕是要對你傾心不已了！”
三娘回過神來，一把搶過詞稿，如同捧著稀世珍寶：“哎呀呀！我的好郎君！您可真是…真是…奴家都不知道說什麼好了！紅袖！紅袖！快！快把這詞譜上！小蝶，準備唱！快！”她激動得語無倫次，風一般地衝出雅間去請紅袖。
很快，一位身著緋紅紗裙的女子抱著古琴，在三娘的引領下，嫋嫋婷婷地走了進來。她看起來約莫二十出頭，容貌並非絕色，但氣質極為清冷，眉宇間帶著一絲疏離和淡淡的倦意，仿佛紅塵俗世皆不入眼。她便是倚紅樓真正的頭牌，以琴藝冠絕長安的紅袖。
三娘將詞稿遞給她，在她耳邊低語了幾句。紅袖的目光落在紙箋上，原本淡漠的眸子瞬間凝固了。她仔細地看著每一個字，指尖無意識地在琴弦上輕輕劃過。片刻，她抬起頭，第一次認真地看向李承乾，那雙清冷的眸子裡，第一次有了明顯的情緒波動——是震驚，是探究，還有一絲難以言喻的欣賞。
她沒有說話，隻是微微頷首，然後走到琴案前坐下，將古琴置於膝上。纖長白皙的手指，輕輕撫過琴弦。
“錚——”
一聲清越的泛音，如同玉石相擊，瞬間滌蕩了雅間內殘餘的喧囂和浮躁。所有人都下意識地屏住了呼吸。
紅袖的手指在琴弦上跳躍起來。起初，琴聲如春澗流泉，淙淙潺潺，帶著一種慵懶的、曖昧的暖意，恰似詞中“玉爐冰簷”、“粉融香汗”的旖旎畫麵。小蝶深吸一口氣，紅著臉，和著琴聲，用她那清麗的嗓音，婉轉地唱出了第一句：“玉爐冰簟鴛鴦錦…”
歌聲與琴音完美交融。琴聲漸漸變得纏綿悱惻，如同情人低語，又似羅帶輕分。弦音揉按之間，仿佛能感受到指尖滑過肌膚的顫栗，能嗅到帳暖衾溫的甜香。小蝶的歌聲也帶上了情動的微喘，“簾外轆轤聲，斂眉含笑驚…”唱得人心尖發癢。
突然！琴聲陡變！如同銀瓶乍破，鐵騎突出！紅袖的手指在琴弦上急速輪掃、撥刺，發出裂帛般的強音！那樂聲變得激昂、澎湃，充滿了不顧一切的決絕力量，仿佛要將所有的壓抑、所有的束縛都衝破！正是“須作一生拚”的壯烈與奔放！小蝶的歌聲也隨之拔高，帶著一種豁出去的熾熱：“儘君今日歡！”
這高潮處，琴聲與歌聲如同狂風暴雨，席卷一切！聽得李恪等人熱血沸騰，麵紅耳赤，仿佛親身經曆了一場酣暢淋漓、焚身以火的情愛！
高潮過後，琴聲並未立刻停止，而是如同潮水般緩緩退去。紅袖的手指變得輕柔，琴音複又變得低回婉轉，帶著情事方歇後的慵懶、滿足與一絲淡淡的悵惘。如同“柳陰煙漠漠，低鬢蟬釵落”的餘韻悠長。最後一個音符輕輕消散在空氣中，如同一聲滿足的歎息。
雅間內，死一般的寂靜。落針可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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