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沉浸在方才那驚心動魄的琴歌之中，久久無法回神。李承乾也徹底被震撼了。他本以為自己的詞已是上品，卻萬萬沒想到，紅袖的琴藝竟能將其演繹到如此登峰造極的地步！那琴聲仿佛有生命，有魔力，將詞中所有的香豔、纏綿、決絕、餘韻都具象化了，直擊靈魂深處！小蝶的演唱也完全被琴聲帶動，超水平發揮，與琴音相得益彰。
他第一次真正理解了什麼叫“餘音繞梁，三日不絕”。他甚至覺得，自己那首詞，因為紅袖的琴，才真正活了過來，擁有了震撼人心的力量。
紅袖緩緩收手，放在琴弦上，微微喘息，光潔的額角滲出了細密的汗珠。她抬起眼，再次看向李承乾，清冷的眸子裡，那抹欣賞和探究更深了，甚至帶上了一絲棋逢對手般的鄭重。
“好…好！”李恪第一個反應過來，聲音嘶啞地拍案叫絕，激動得幾乎語無倫次，“此曲隻應天上有！紅袖姑娘琴藝通神！小蝶姑娘歌聲繞梁！林休兄詞作驚世！三絕！此乃三絕啊！”
蕭七、尉遲九也如夢初醒，紛紛大聲喝彩，激動之情溢於言表。三娘更是笑得見牙不見眼，連連拍手：“值了！值了！奴家今日算是開了大眼界了！林休郎君，您可真是我們倚紅樓的貴人！”
小蝶放下琵琶，看向李承乾的眼神，已經不僅僅是傾慕，更添了深深的敬畏和一絲自慚形穢。在這位郎君麵前，她覺得自己渺小如塵埃。
李承乾沒有理會眾人的讚譽，他的目光定定地落在紅袖身上，半晌，才長長地、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仿佛要將那絕世的琴音永遠留在肺腑之中。他舉起案上早已斟滿的金杯，對著紅袖，一字一句，無比認真地說道：“紅袖姑娘琴技，已臻化境。聞此一曲，餘音在耳，恐世間再無能入耳之音矣！林休…敬姑娘！”說罷，仰頭將杯中酒一飲而儘。
這是他今晚，最真誠的一句評價，發自肺腑。紅袖看著他眼中毫不作偽的震撼與推崇，清冷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極淡、極淺的笑容，如同冰河解凍，春雪初融。她微微頷首，算是回禮。
倚紅樓這一夜，因一首香豔絕倫的詞，一曲驚世駭俗的琴，注定將成為長安風月場上不朽的傳奇。而化名林休的李承乾，在經曆了這極致的聲色盛宴後，心中卻莫名地升起一種預感：這樣的恣意放縱，恐怕是最後一次了。那“金縷衣”般的浮華，終究包裹不住東宮儲君的重擔。窗外的夜色，似乎更深沉了些。
倚紅樓的酒香、脂粉香、琴音歌聲，仿佛一場光怪陸離的幻夢，最終在宿醉的頭痛和胸骨隱隱的悶痛中消散。
李承乾睜開沉重的眼皮，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東宮寢殿頂部的蟠龍藻井，陽光透過窗紗，在地上投下柔和的光斑。沒有喧鬨的人聲，沒有撩人的香氣，隻有殿內熟悉的沉水香和…一絲若有若無的、陌生的、屬於年輕女子的清甜體香。
他猛地一驚，宿醉的混沌瞬間被驅散了大半。僵硬地轉過頭，赫然發現身邊錦被之下，竟躺著一個女子！
她背對著他，烏黑的長發如雲般散落在枕畔，露出半截光滑細膩的脖頸和圓潤的肩頭。薄薄的錦被勾勒出年輕身體起伏的曲線。呼吸均勻，似乎還在熟睡。
李承乾的心跳幾乎驟停！他猛地坐起身，這個動作牽扯到胸口的舊傷，疼得他倒吸一口冷氣，卻也徹底清醒了。昨夜…昨夜他何時回的東宮？怎麼回的？完全斷片了！最後的記憶停留在倚紅樓的雅間裡，紅袖的琴聲，眾人的敬酒…然後…一片空白！
他低頭看看自己，隻穿著雪白的中衣。身邊的女子…他小心翼翼，帶著一絲驚疑和莫名的恐慌，輕輕掀開錦被一角——女子穿著淺粉色的宮女寢衣，側臥著，一張清秀的小臉露了出來，眉目溫順，帶著未脫的稚氣，看起來不過十六七歲。李承乾認出來了，是東宮負責茶水的宮女，名叫芸娘，一個平時沉默寡言，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小丫頭。
怎麼回事？！他怎麼會和一個宮女睡在一起？！
一股寒意瞬間從腳底竄上頭頂。是陰謀？是陷害？還是…自己酒後真的做出了荒唐事？身為太子，與宮女私通，這事可大可小！若是被有心人利用…
似乎是被他的動作驚擾，芸娘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了眼睛。初時還有些迷茫，待看清眼前臉色鐵青的太子殿下，又意識到自己身處何地時，她那雙清澈的眼睛裡瞬間充滿了極致的驚恐！小臉“唰”地一下變得慘白，如同見了鬼魅！
“殿…殿下！”她幾乎是彈坐起來，裹緊了被子縮到床角，渾身抖得如同秋風中的落葉，眼淚如同斷了線的珠子，大顆大顆地滾落下來，聲音破碎不堪，“奴婢…奴婢該死！奴婢…奴婢不知道…怎麼會…”她語無倫次，顯然也完全不清楚發生了什麼。
李承乾看著她驚恐萬狀、淚流滿麵的樣子，心中的驚疑和憤怒稍稍被一絲煩躁和無奈取代。看她的反應，不像是主動爬床的心機女，倒像是和自己一樣懵懂受害。他揉了揉刺痛的額角，努力回想。昨夜…酒…回宮…很渴…有人遞了水…那水…似乎格外清甜？然後…然後就是一片混亂燥熱的模糊畫麵，以及一種無法自控的衝動…
春藥！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般劈入腦海！那杯水有問題！有人在水中下了藥！目標是他？還是這個無辜的小宮女？目的是什麼？毀他名聲？還是…借此塞人？
李承乾的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盯著瑟瑟發抖的芸娘，聲音帶著宿醉的沙啞和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昨夜…誰伺候本王回宮的？誰給本王倒的水？”
芸娘抽噎著，斷斷續續地回答：“是…是王公公和侍衛大哥送殿下回來的…殿下說渴…是…是奴婢去倒的水…可是…可是奴婢真的不知道…水是廚房剛送來的涼茶…奴婢…奴婢自己也喝了…”她說著，似乎想起了什麼，小臉更白了，眼中充滿了後怕和羞恥。
她也喝了？李承乾心中一凜。看來下藥的人目標明確，就是要製造他與宮女“私通”的既成事實！這手段，下作卻有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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