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承乾聽著幾人的抱怨，臉色沉了下來。他明白了。這是老臣們無聲的反擊和試探！內閣的設立，觸及了某些人的權力舒適區，或者讓他們感到了威脅。這些老油條們故意把大量本該自己處理的、無關緊要的事務性工作推向東宮，一來是給新成立的“內閣”一個下馬威，看看這些年輕人有幾斤幾兩；二來也是一種隱晦的抗議——太子你既然要攬權，要搞什麼“內閣”提高效率，那好啊，事無巨細都交給你，看你能忙得過來不？三來，也未嘗沒有趁機偷懶，把麻煩甩給東宮的意思。
“哼！好一個‘請太子殿下示下’！”李承乾冷笑一聲，手指敲擊著桌麵，“這是打量著孤年輕，內閣初創，給孤出難題呢！也怪孤之前未明確章程，讓他們鑽了空子。”
“殿下，這樣下去不行啊！”杜荷急道，“我們幾個就是不吃不喝也處理不完這些雞毛蒜皮！長孫衝都快被那些請修縣學茅廁的奏疏逼瘋了！那些老狐狸，分明是在看我們笑話！”
“看笑話？”李承乾眼中閃過一絲精光，“那我們就讓他們看看，什麼叫真正的效率！”他站起身，踱了幾步，一個想法逐漸成型。
“傳孤的意思給內閣諸人，”李承乾停下腳步，語氣斬釘截鐵，“從即日起，凡各部寺、地方州府呈報東宮之奏疏，若屬常規事務、預算核定、章程明確之事項，一律需在奏疏正文之後，單獨附上該部寺主官或地方主官簽押確認的具體處理方案及詳細預算明細！並注明依據之律例、章程或舊例！東宮隻負責核查方案及預算是否合理合規，核查無誤，朱批‘照準施行’或‘依議’即可！若無附方案或方案明顯敷衍荒謬者，一律發回重擬！若方案合理但預算超出常規，則需另附詳細說明！”
此言一出，長孫衝、杜荷等人眼睛都亮了！
“妙啊！”杜荷撫掌大笑，“讓他們自己先動腦筋！想偷懶？門都沒有！方案做不好，預算說不清，就等著被打回去重做吧！看誰還敢拿這些破事來煩我們！”
“殿下此策高明！”長孫衝也由衷佩服，“如此一來，責任首先在部寺地方，東宮隻做最終的審核把關。既明確了權責，又能篩選掉大量無意義的奏報，更可督促下麵的人用心辦事！效率必然大增！”
“對！而且還能看看哪些人是真才實學，哪些人是屍位素餐！”房遺直也興奮起來。
李承乾點點頭：“正是此意。長孫衝，你立刻據此精神，草擬一份正式的《東宮處理庶務規程》，條陳務必清晰明確。寫好後呈給孤看。”他頓了頓，想到那個剛正不阿、可能跳出來指責此製“助長部寺專權”、“削弱朝廷威儀”的身影，補充道：“此規程…不必走門下省常規流程，以免…節外生枝。直接呈送父皇禦覽！說明緣由，懇請父皇允準在東宮範圍內先行試行！”
“繞過魏大夫？”杜荷立刻會意，嘿嘿一笑，“殿下英明！魏大夫那關，怕是真不好過。直接呈給陛下，省去許多口舌。”
“嗯，快去辦吧。”李承乾揮揮手。
長孫衝領命而去，文思泉湧，很快便擬好了條理分明的規程草案。李承乾審閱修改後，加蓋東宮印信，裝入特製加急郵筒，命內侍，直送皇帝行在。
看著加急信使絕塵而去，李承乾和幾位年輕幕僚相視一笑，都感到一陣輕鬆。困擾多日的難題，似乎找到了破解之道。
“不過，殿下，”高履行心思細膩，提醒道，“即便此規程獲批，我們審核方案預算，也需人手。如今光是看那些附帶的方案和說明，工作量恐怕也不小。內閣現有五人，怕是…”
李承乾早有打算：“放心。待規程獲批，孤會立即奏請父皇，從弘文館、崇文館及國子監擇優選拔一批精通律例、算學、文筆優長的年輕學子或低級文吏，充入內閣，專司文書核查、數據核算等具體事務。你們五人，則需從瑣碎事務中抽身，專注於更重要的分析、建議和聯絡協調。另外…”他嘴角勾起一抹狡黠的笑，“也不能讓那些想偷懶的老臣太清閒。杜荷，你點子多，想想辦法，如何‘邀請’幾位德高望重、經驗豐富的‘顧問’，定期或不定期地來我們這‘參讚機務處’坐坐，給我們…也給那些遞上來的方案‘把把關’？讓他們也體會體會，什麼叫‘能者多勞’！”
杜荷眼睛一亮，拍著胸脯：“殿下放心！這事包在我身上！保管讓那些老大人‘賓至如歸’，‘樂不思蜀’！”眾人聞言，都忍不住笑了起來。內閣初創的混亂與憋悶，似乎隨著這個釜底抽薪的計劃和杜荷的“鬼點子”，一掃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充滿鬥誌的期待。
盛夏的長安，驕陽似火。即便地處北方，那無孔不入的熱浪也炙烤著大地，空氣中彌漫著乾燥的塵土氣息和隱約的蟬鳴。太極宮的飛簷鬥拱在熾烈的陽光下反射著刺眼的白光，殿宇間的石板路仿佛能煎熟雞蛋。
時值五月中，皇帝李世民攜部分後宮妃嬪前往九成宮避暑，朝中並無重大變故。監國太子李承乾坐鎮東宮，按部就班地處理著日常政務。得益於新推行的《東宮處理庶務規程》初步見效，以及新補充的一批精乾文吏分擔了大量基礎核查工作，“內閣”運轉逐漸步入正軌。雖然每日依舊繁忙，但李承乾總算不必再被那些雞毛蒜皮淹沒，能抽出些時間陪伴有孕在身的蘇晨，或是看看書，輔導一下李治的功課。
這天是五月初一，天氣異常悶熱，一絲風也沒有。午後，李承乾在顯德殿書房批閱完幾份緊要奏疏，感到有些頭昏腦脹。他起身走到窗邊，推開沉重的雕花木窗，外麵刺目的陽光和滾滾熱浪撲麵而來，讓他不禁皺了皺眉。
“王林，取些冰鎮的酸梅湯和果子來，送到後苑臨水亭去。再把晉王和晉陽公主請來，讓他們也去去暑氣。”李承乾吩咐道。這種天氣，在悶熱的書房裡待著實在難受，不如去水邊涼快些。
“喏！”王林應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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