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宮後苑有一處臨著太液池支流的小亭,三麵環水,亭頂覆著厚厚的茅草,亭內擺放著竹製的坐榻和案幾,是夏日消暑的好去處。李承乾換了身輕薄的葛紗常服,信步來到亭中。很快,李治和小兕子也蹦蹦跳跳地來了,身後跟著伺候的宮人。
“太子哥哥!”兕子像隻歡快的小鳥撲進李承乾懷裡,“好熱呀!兕子想吃冰酪!”
“太子阿兄。”李治也規規矩矩地行禮,小臉上也滿是汗珠。
“都有都有。”李承乾笑著摸摸兕子的頭,示意宮人將東西擺上。王林帶著幾個內侍端來了幾大碗用碎冰鎮著的、酸甜沁涼的酸梅湯,還有切好的冰鎮西瓜、甜瓜,以及一小碗專門給兕子準備的、淋了蜂蜜和果脯碎的冰酪。
“哇!冰酪!”兕子歡呼一聲,立刻坐到自己的小竹凳上,拿起小銀勺,迫不及待地挖了一大勺送進嘴裡,冰得她眯起眼睛,發出滿足的喟歎,“嗯!好甜!好涼快!”
李治也捧起酸梅湯,咕咚咕咚喝了幾大口,長長舒了口氣:“舒服多了!還是太子阿兄這裡好。”
李承乾自己則慢悠悠地喝著酸梅湯,看著弟妹倆滿足的樣子,心情也放鬆下來。亭外垂柳紋絲不動,池水在烈日下泛著粼粼波光,幾隻蜻蜓在低空盤旋。亭內涼意絲絲,混合著酸梅湯的酸甜和瓜果的清香,暑氣似乎被隔絕在外。兄妹三人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閒話,兕子嘰嘰喳喳講著宮裡新來的波斯貓,李治則請教李承乾《論語》裡的一句話。氣氛輕鬆而溫馨。
然而,就在這慵懶的午後,異變陡生!
大約是申時初刻,毫無征兆地,天空驟然暗了下來!那感覺並非烏雲蔽日,而像是有一隻無形的巨手,猛地將太陽的光輝攫取了大半!熾烈的白光迅速褪去,天空呈現出一種詭異的昏黃色,仿佛黃昏提前降臨。光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劇衰減,周圍的景物迅速變得模糊不清。氣溫似乎也瞬間下降了好幾度,一股莫名的寒意籠罩下來。
“啊——!”兕子第一個驚叫起來,手裡的冰酪小碗“啪”地掉在地上,摔得粉碎。她驚恐地撲到李承乾懷裡,小身體瑟瑟發抖,“太子哥哥!天…天怎麼黑了?兕子害怕!”
李治也嚇得臉色煞白,猛地站起身,緊緊抓住李承乾的衣袖:“阿兄!這是…這是怎麼了?太陽…太陽沒了?!”
伺候的宮人們更是亂作一團,驚恐地望向天空,發出壓抑的驚呼:
“天狗!天狗食日了!”
“老天爺發怒了!”
“快!快敲鑼打鼓!把天狗趕跑啊!”
整個東宮,乃至整個長安城,瞬間陷入一片恐慌和騷動之中!鑼鼓聲、叫喊聲、犬吠聲隱隱從宮牆外傳來,更添了幾分末日般的詭異氣氛。
李承乾心中也是一驚!日食!他瞬間反應過來。雖然前世知道這是天文現象,但親身經曆這種天地驟然失色的景象,依然感到一種來自本能的震撼和一絲不安。他迅速壓下心緒,眼下最重要的是安撫好弟妹。
“彆怕!兕子彆怕!阿治也彆怕!”李承乾一手緊緊摟住懷裡的兕子,另一隻手用力握住李治冰涼的小手,聲音沉穩有力,帶著不容置疑的安撫,“不是天狗!這是‘日食’,是月亮運行到了太陽和咱們中間,暫時擋住了太陽的光!就像…就像我們用手擋住蠟燭一樣!一會兒月亮移開了,太陽就會重新出來的!沒事的!有阿兄在!”
他一邊說,一邊迅速掃視亭內:“王林!非煙!立刻把亭內所有燈燭都點上!快!”
“是!是!”王林和非煙也被這異象嚇得夠嗆,但聽到太子的命令,強自鎮定,手忙腳亂地找出亭內備著的蠟燭和燈籠,迅速點燃。
幾盞燭燈和燈籠亮起,雖然光線微弱,但在迅速陷入的昏暗中,如同定海神針,驅散了一部分恐懼,至少讓亭內有了光亮和溫度。
“看,有燈了,是不是亮堂些了?”李承乾指著搖曳的燭火,對懷裡的兕子和身邊的李治說,“彆怕,隻是暫時的。一會兒就好。來,都坐下,靠阿兄近一點。”
在他的安撫和命令下,亭內的混亂稍稍平息。兕子雖然還在發抖,但緊緊抱著李承乾的腰,把小臉埋在他懷裡,似乎找到了依靠。李治也挨著李承乾坐下,雖然臉色依舊蒼白,但眼神中的驚恐減輕了不少,緊緊抓著兄長的衣角。
李承乾一邊拍著兕子的背,一邊冷靜地吩咐:“非煙,看著點蠟燭,彆讓風吹熄了。王林,你出去看看,傳孤口諭:東宮各門緊閉,侍衛加強警戒,所有人不得驚慌奔走,原地等待!讓各處管事約束好宮人,不得喧嘩鼓噪!”
“遵命!”王林定了定神,快步走出亭子傳達命令。
天空越來越暗,如同黃昏,又似黎明前的至暗時刻。太陽隻剩下一個暗淡的、邊緣模糊的光環,懸掛在昏黃的天幕上,顯得無比詭異。氣溫明顯下降,甚至能感到一絲涼意。太液池水變成了暗黑色,死寂一片。整個天地間仿佛被按下了靜音鍵,隻剩下亭內幾人壓抑的呼吸聲和燭火燃燒的輕微劈啪聲。兕子嚇得不敢抬頭,李治也緊緊閉著眼睛。
李承乾摟著弟妹,目光凝重地望著那黑暗的天空。他知道日食的原理,但在這個時代,這種天象被視為上天的警示,必然會引起朝野震動和無數解讀。父皇在九成宮,消息傳過去需要時間…長安城內,此刻恐怕已是人心惶惶。他作為監國太子,在安撫好身邊人的同時,必須立刻思考如何應對這突如其來的“天譴”。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隻有一刻鐘,也許更漫長一些。就在黑暗仿佛要吞噬一切時,一點耀眼的光芒突然從那黑暗圓盤的邊緣刺破而出!如同利劍劃破黑幕!
“看!光!”李治第一個睜開眼睛,指著天空,聲音帶著劫後餘生的驚喜。
緊接著,那光芒迅速擴大,黑暗如同潮水般急速退去!天空重新亮了起來,昏黃褪去,刺目的陽光重新君臨大地!太陽,那個熾熱的天體,掙脫了月亮的束縛,再次將萬丈光芒灑向人間!溫度也迅速回升,蟬鳴聲仿佛被按下了播放鍵,重新聒噪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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