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羹,是你端去給芸娘的?”李承乾指著那空盅。
“是…是奴婢…”春芽的聲音細若蚊呐,帶著哭腔。
“從何處領來?途中可曾離手?可曾有人接近過?”長孫衝上前一步,厲聲追問。
“就…就是從小廚房張大娘手裡領的…”春芽嚇得眼淚直流,“領了…領了就趕緊給芸娘子送去了…路上…路上沒敢耽擱…就…就在穿過後苑回廊的時候,遇到了…遇到了太子妃娘娘身邊的侍琴姐姐…她…她誇這盅子好看,拿過去瞧了瞧…就…就還給我了…前後…前後就一小會兒…”
“侍琴?!”長孫衝眉頭猛地一皺。這個名字讓李承乾的眼底瞬間掠過一絲極其危險的寒芒。
就在這時,房遺直也快步從偏殿方向趕回,臉色凝重無比。他走到李承乾身邊,壓低聲音,語速極快:“殿下,太醫已施針用藥,芸娘子性命無礙,但胎兒…確已不保。經查,芸娘子月信遲了月餘,自己亦未十分確定,本想過幾日再請脈確認…故而未曾上報。太醫驗看那羹湯殘餘,在其中發現了大量紅花粉末!藥性猛烈,絕非尋常份例羹湯中該有之物!”
紅花!墮胎利器!
李承乾的呼吸微微一窒。雖然他對芸娘腹中那個意外到來的、甚至尚未確認的孩子並無多少感情,但此刻,一股被冒犯、被挑釁的暴怒如同岩漿般在胸中奔湧!這碗毒羹,不僅僅是針對一個未成形的胎兒,更是直接扇在了他這位東宮太子的臉上!是在挑戰他東宮的威嚴,是在試探他的底線!
“好!好得很!”李承乾怒極反笑,那笑聲冰冷刺骨,讓在場所有人不寒而栗,“孤的東宮,竟成了藏汙納垢、暗行鬼蜮伎倆之地!一碗羹湯,就能斷送孤的子嗣!”他猛地轉身,目光如利刃般射向跪地的春芽和那些尚食局的人,“王林!”
“老奴在!”
“將尚食局今日當值所有人等,包括這春芽,以及…太子妃殿中的侍琴,全部拿下!嚴加看管!孤要親自審問!”李承乾的聲音斬釘截鐵,帶著森然的殺意,“敢在東宮行此陰毒之事,無論是誰,孤必讓其付出百倍代價!”
“遵命!”王林躬身應諾,眼中厲色一閃,立刻指揮如狼似虎的衛率上前拿人。一時間,哭喊求饒聲在小廚房內外響起,亂作一團。
李承乾不再看這混亂的場麵,轉身大步流星地朝芸娘所在的偏殿走去。他需要安撫那個剛剛失去孩子的女人,更要穩住局麵。然而,他剛走到偏殿院門處,就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正從裡麵快步走出,臉色蒼白,眼圈泛紅,正是太子妃蘇晨。
顯然,她已得知了噩耗。
“殿下!”蘇晨看到李承乾,疾步上前,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和強壓的憤怒,“芸娘她…妾身已經去看過了,太醫說…說…”她哽咽了一下,眼中水光閃爍,卻倔強地沒有讓眼淚掉下來,反而揚起頭,那溫婉的眉宇間第一次迸發出一種近乎淩厲的銳氣,“是誰?是誰如此大膽妄為?!竟敢在妾身眼皮底下,用這等下作手段殘害東宮子嗣!這是要陷妾身於不義,毀我東宮清譽嗎?!”
她顯然也想到了最壞的可能——矛頭會指向她這個掌管東宮內務的太子妃!嫉妒、無德、容不下人…任何一條流言都足以將她架在火上烤。
李承乾停下腳步,看著眼前這個因憤怒和恐懼而微微發抖、卻又努力挺直脊背的妻子。他伸出手,用力握住了蘇晨冰涼的手,那力道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安撫和不容置疑的信任。
“晨兒,”他的聲音低沉而穩定,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決心,“此事,孤定會給你,給芸娘,給東宮上下一個交代。無論是誰,敢將手伸進孤的後院,敢動孤的子嗣,”他眼中寒芒爆射,一字一句,如同淬冰的誓言,“孤必將其連根拔起,挫骨揚灰!”
東宮麗正殿西暖閣,門窗緊閉。沉重的簾幕隔絕了外麵明媚的春光,隻留下幾盞宮燈散發出昏黃搖曳的光暈,將室內映照得一片肅殺。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壓抑到極點的死寂。
蘇晨端坐在上首的紫檀木圈椅上,臉色蒼白,雙手緊緊交握放在膝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留下幾道月牙形的紅痕。她努力維持著表麵的平靜,但微微顫抖的睫毛和緊抿的嘴唇,泄露了她內心翻江倒海般的驚濤駭浪。她無法相信,或者說,不願相信。
李承乾負手立在她身側稍後的位置,身影在燈影下顯得格外高大挺拔,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嶽。他麵無表情,目光幽深,如同寒潭,靜靜地注視著暖閣中央那個被兩名健壯內侍死死按著肩膀、跪在地上的女子。
正是侍琴。
她身上那件象征太子妃近侍身份的淺碧色宮裝已被拉扯得有些淩亂,發髻散落了幾縷,臉上帶著清晰的指印和淚痕,眼神卻異常複雜。有恐懼,有絕望,但更多的是一種近乎瘋狂的怨毒和一種破釜沉舟後的麻木平靜。
“侍琴…”蘇晨的聲音乾澀得厲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本宮待你不薄。自你入東宮,便在本宮身邊伺候,衣食份例從未短缺,亦視你如姐妹一般。你…你為何要行此等喪儘天良之事?為何要加害芸娘腹中無辜的孩兒?為何…要陷本宮於如此境地?!”說到最後,她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難以抑製的痛心和憤怒。
“待我不薄?視我如姐妹?”侍琴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雙眼死死盯住蘇晨,那目光中的怨毒如同淬了毒的針,直刺人心。她忽然發出一陣淒厲又癲狂的笑聲,眼淚卻洶湧而出,“哈哈哈…好一個待我不薄!蘇晨!太子妃娘娘!你高高在上,錦衣玉食,父慈母愛,夫君愛重,連生下的兒子都是這東宮未來的主人!你擁有一切!你當然可以慈悲,可以寬厚!”
她的笑聲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刻骨銘心的恨意,每一個字都像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血:“可你知道我是誰嗎?!你可知我韓家滿門一百三十七口,是如何在你父親蘇亶帶兵‘清剿叛逆’的那一夜,在熊熊烈火和屠刀下哀嚎著死去的嗎?我的父親,我的母親,我的哥哥嫂嫂,我那剛滿三歲的侄兒…全都化作了焦炭和白骨!隻有我!隻有我因為貪玩,躲在假山洞裡,才逃過一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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