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中閃爍著冷靜而智慧的光芒：“佛門講慈悲，戒殺生，重來世而輕今生。此等教義，潛移默化之下，必能消磨其尚武剽悍之風！此乃‘以佛抑武’！此其一利也。”
“其二，”李承乾的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種深謀遠慮的意味，“高僧入蕃，豈能孤身前往？其隨行隊伍之中，可精選通曉營造、冶煉、紡織、醫藥乃至農事之能工巧匠，美其名曰‘輔助弘法，彰顯天朝恩澤’。這些工匠，便是我們送入吐蕃腹地的眼睛和觸手！既可借修建寺廟、鑄造佛像之機，深入了解吐蕃地理、物產、兵力布防，又可將其先進技藝，尤其是…一些關鍵性的、可為我所控的技術，有選擇地散播出去，使其產生依賴！同時，工匠隊伍中，亦可混入天樞暗影情報分析）精心訓練的‘種子’，伺機而動，結交權貴，收集情報，播撒對我大唐有利的言論！此乃‘以匠為諜’！此其二利也！”
“其三，”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冷冽的弧度，“若那鬆讚乾布與祿東讚果真精明，識破此乃糖衣裹著的手段，拒不接受佛法，或對我工匠嚴加防範…那也好辦！這便證明其毫無誠意，包藏禍心！我大唐正好以此為由，斷其貿易，嚴加封鎖，並支持其周邊吐穀渾、黨項等部族，對其形成圍困絞殺之勢！令其困守高原，日漸貧弱！此乃‘以退為進’！主動權，始終在我大唐手中！”
暖閣內一片寂靜，唯有李承乾清朗而充滿算計的聲音在回蕩。他提出的計策，陰柔狠辣，環環相扣，將文化滲透、技術控製、情報刺探、經濟封鎖融為一體，直指吐蕃命脈。
李世民靜靜地聽著，指節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的榻沿。他深邃的目光審視著自己的太子，仿佛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兒子心中那深不見底的謀略與冷酷。良久，皇帝臉上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笑意，那笑容裡帶著讚許，也帶著一絲帝王獨有的深沉。
“好一個‘以佛為鋒，以匠為諜’！承乾，此計…甚毒，亦甚妙！”李世民緩緩點頭，“朕準了。”
他話鋒一轉，眼中精光一閃：“然，祿東讚此人精明，空口白話難以取信。我大唐既要顯‘誠意’，這表麵功夫，還需做足。”
李承乾心中了然：“父皇之意是…”
“和親之事，雖不可行，然‘賜婚’之名，或可一用。”李世民端起茶盞，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挑選一適齡宗室旁支之女，或選才貌德行出眾之宮女，封為‘公主’，賜予吐蕃讚普。言明此乃天恩浩蕩，特賜婚配，以結永好。一則，全其顏麵，堵住悠悠之口，示我大唐並非全然拒絕‘親善’；二則，”他嘴角泛起一絲冷嘲，“一非帝女，二非近支宗室之女，僅以宮女或遠支充數，祿東讚若真有誠意，便該感恩戴德。若其不滿，挑剔身份…那便正好坐實其並非真心求親，而是包藏禍心，借機試探！我大唐更有理由，行你那‘佛法東漸’之策，甚至日後興兵問罪，也占儘道義！”
“父皇聖明！”李承乾立刻躬身，語氣中帶著恰到好處的欽佩，“此乃明修棧道，暗度陳倉！以虛名換實利，以緩兵之計行長遠之謀！兒臣歎服！”他垂下的眼眸中，卻是一片冷靜的冰湖。父皇果然老辣，瞬間便完善了他的計劃，將政治博弈玩得爐火純青。這“賜婚”的煙霧彈，既能暫時安撫吐蕃，又能為後續行動披上合理外衣，更能將可能的道義風險轉嫁給對方。父子二人，在這一刻，心照不宣地達成了一種基於冷酷算計的同盟。
“此事，便由你與禮部、鴻臚寺、還有…天樞，協同辦理。”李世民放下茶盞，目光深遠，“挑選‘公主’、遴選‘高僧’、甄選‘工匠’，務必周密。要讓吐蕃人看到我大唐的‘誠意’，更要讓我們的‘種子’，在雪域高原，紮下根來！”
“兒臣遵旨！定不負父皇所托！”李承乾肅然領命。他知道，一場沒有硝煙、卻更為凶險的戰爭，已然拉開序幕。而他的暗影，將是刺入吐蕃心臟最隱秘也最鋒利的匕首。
走出甘露殿，春日暖陽照在身上。李承乾抬頭望向西南方向那片湛藍的天空，眼神銳利如鷹隼，冰冷而篤定。吐蕃…鬆讚乾布…祿東讚…這盤棋，才剛剛開始落子。
貞觀十四年的暑氣漸消，初秋的風拂過東宮庭院，帶來一絲清爽。麗正殿內殿，卻彌漫著一股混合著藥香、奶香和緊張期待的暖意。產房的門緊閉著，偶爾傳出女子壓抑的痛呼和穩婆沉穩的指揮聲。
李承乾負手立在廊下，看似平靜，但緊抿的唇線和偶爾望向緊閉房門的眼神，泄露了他內心的焦灼。蘇晨生李緒時，他尚在涼州軍前，未能親曆。這是他第一次守在產房之外，感受著新生命降臨前那漫長而揪心的等待。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蟬鳴聒噪，更添煩悶。李緒被乳母抱著，似乎也感受到不尋常的氣氛，睜著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看著父親來回踱步，又看看那扇緊閉的門。
終於——
“哇啊——！”
一聲嘹亮而充滿生命力的啼哭，如同破曉的曙光，驟然劃破了所有的緊張與沉寂！
產房的門被推開，穩婆滿臉喜氣地抱著一個包裹在明黃色錦緞繈褓中的小小嬰兒出來，對著李承乾深深一福：“恭喜太子殿下！賀喜太子殿下！太子妃娘娘平安誕下一位小郡主！母女平安！”
李承乾心頭猛地一鬆，一股巨大的喜悅瞬間湧遍全身。他快步上前，小心翼翼地接過繈褓。繈褓中的嬰兒小臉紅撲撲的，還有些皺巴巴，稀疏柔軟的胎發貼在額上。此刻她正閉著眼睛，小嘴微微嚅動，發出細弱的哼唧聲，仿佛在宣告自己的到來。
“殿下，您看小郡主多漂亮！”穩婆在一旁喜滋滋地說著吉祥話，“眉眼像極了太子妃娘娘，這額頭下巴，一看就是殿下的骨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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