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太極宮,宣政殿。
早朝的氣氛莊嚴肅穆。李世民高坐龍椅,聽著各部大臣的奏報。當輪到禦史台奏事時,一位麵容清臒、眼神銳利的中年禦史手持笏板,大步出列,聲音洪亮,帶著一股凜然正氣:
“陛下!臣,監察禦史魏征,彈劾潞國公、光祿大夫、兵部尚書侯君集!”
此言一出,滿殿皆驚!針落可聞。所有目光瞬間聚焦在魏征身上,又小心翼翼地瞥向站在武將前列、臉色瞬間陰沉下來的侯君集。
李世民微微前傾身體,目光深邃:“哦?魏卿所劾何事?細細奏來。”
魏征毫無懼色,朗聲道:“臣彈劾侯君集三罪!”
“其一,縱容家人,橫行市井,目無王法!其寵妾許氏之侄許茂,仗侯府之勢,於長安西市欺行霸市,調戲良家,強搶民女,惡行累累!更有甚者,日前許茂當街欲行不軌,被一民女反抗踢傷,許家非但不思己過,反仗侯府之威,懸賞通緝,更於昨日公然派家丁擄走該民女,囚於私宅!此舉視國法為何物?視陛下為何人?侯君集身為朝廷重臣,國公之尊,治家不嚴,縱親為惡,此乃大罪一!”
他頓了頓,不顧侯君集那幾乎要噴火的目光,繼續道:
“其二,許家不過商賈之流,因攀附侯府,竟得以插手西市部分貨棧、車馬行生意,強買強賣,盤剝商戶,所獲暴利,難保不流入侯府!侯君集身為兵部尚書,本應避嫌,卻縱容親屬與民爭利,此乃大罪二!”
“其三,據長安縣令奏報及臣所察,許茂及其爪牙,多次與京畿潑皮無賴勾結,動輒傷人毀物,擾亂治安,百姓怨聲載道,皆言其背後有‘潞國公府’撐腰!侯君集之威名,非但未用於震懾宵小,反成惡徒護身符,致使京畿不寧,有損朝廷威儀,此乃大罪三!”
魏征聲音鏗鏘,擲地有聲:“陛下!侯君集恃功而驕,縱親為惡,敗壞法紀,禍亂長安!長此以往,勳貴效仿,法將不法,國將不國!臣懇請陛下明察,嚴懲侯君集及其不法親屬,以正朝綱,以儆效尤!”
一番話,如同在平靜的湖麵投入巨石,激起千層浪!朝堂之上頓時響起一片壓抑的議論聲。不少官員看向侯君集的眼神充滿了複雜的情緒,有畏懼,有不滿,也有幸災樂禍。
侯君集臉色鐵青,額角青筋暴跳,猛地出列,對著李世民躬身,聲音因憤怒而微微發顫:“陛下!魏征血口噴人!臣對家人管教素嚴,豈容此等汙蔑!許家之事,臣確不知情!定是許茂那孽障借臣之名在外胡作非為!臣回去定當嚴查,重重懲處!至於魏征所言許家生意、勾結潑皮等事,更是子虛烏有,惡意中傷!請陛下明鑒!”
李世民端坐龍椅之上,麵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目光緩緩掃過憤怒的侯君集,又落在梗著脖子、一臉正氣凜然的魏征身上。大殿內鴉雀無聲,空氣仿佛凝固了,沉重的壓力讓每個人都感到窒息。
良久,李世民才緩緩開口,聲音不高,卻帶著帝王的威嚴:“侯卿。”
“臣在!”侯君集連忙躬身。
“許家之事,你當真毫不知情?”李世民的目光如同實質,壓在侯君集身上。
侯君集心中一凜,咬牙道:“臣…臣忙於軍務,對許家旁支疏於管教,確有不察之責!但臣絕未縱容!更未從中牟利!請陛下明察!”他避重就輕,隻承認了“不察之責”。
李世民沉默了片刻,才道:“魏卿所奏,事關朝廷法度,勳貴體統,不可不查。”他看向魏征,“魏卿,你所奏之事,可有實據?”
“人證物證俱在!被擄民女現囚於許家彆院,長安縣衙役及受害商戶數人皆可作證!許家強占西市貨棧的契約文書,臣也已取得副本!”魏征早有準備,應對從容。
李世民點了點頭,目光重新回到侯君集身上:“侯君集。”
“臣…惶恐!”侯君集感到一股寒意從腳底升起。
“你治家不嚴,禦下無方,致親屬倚仗汝勢,禍亂長安,驚擾百姓,有負朕望!”李世民的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裁決,“念你往日軍功,此次不予重處。罰俸三月,閉門思過七日!許茂及其涉案家丁,交由京兆尹嚴審,依律定罪!許家所涉不法產業,一律查沒充公!被擄民女,即刻釋放,妥善安撫!”
“陛下!”侯君集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不甘和屈辱。罰俸、閉門思過,看似不重,但這當庭斥責、罰俸思過的處罰,對他這位心高氣傲、自認功勳卓著的潞國公而言,無異於一記響亮的耳光!尤其是在滿朝文武麵前!這讓他顏麵何存?威信何存?
“嗯?”李世民眼神一冷,一股無形的威壓彌漫開來。
侯君集接觸到皇帝那冰冷的目光,滿腔的怒火和不甘瞬間被澆滅了大半,隻剩下刺骨的寒意。他明白,這是皇帝最後的寬容,也是警告。他死死咬住後槽牙,幾乎將牙咬碎,才從喉嚨裡擠出幾個字:“臣……領旨謝恩!”每一個字都重如千鈞,帶著難以言喻的屈辱。他緩緩退回班列,低垂著頭,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能感受到身後無數道目光,有嘲諷,有憐憫,更多的是冰冷的審視。
魏征似乎對這個結果並不完全滿意,還想再諫,被旁邊的同僚悄悄拉了一下袖子。皇帝已經表態,再糾纏下去,反而不美。他深吸一口氣,躬身道:“陛下聖明!”退了回去。
朝會繼續進行,但氣氛已然不同。潞國公侯君集當朝被罰的消息,如同長了翅膀,迅速傳遍了長安的每一個角落。
潞國公府,書房。
“砰!”
一隻上好的邢窯白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碎片四濺!
“魏征老匹夫!安敢如此辱我!!”侯君集如同一頭暴怒的雄獅,在書房裡來回踱步,雙目赤紅,胸膛劇烈起伏。朝堂上的屈辱如同毒蛇般噬咬著他的心。罰俸?閉門?他侯君集為大唐出生入死,立下赫赫戰功,竟要受此折辱!就為了一個賤民女子?為了一個不成器的許家紈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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