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媚娘隻覺得一股熱血衝上頭頂,心跳如擂鼓。她猛地抬起頭,目光如炬,直直射向李承乾,不再是之前的審視和猜測,而是帶著一種豁然開朗的、近乎銳利的確認。她甚至忘記了禮數,脫口而出,聲音因為激動而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
“江夏郡王世子?不對!”
她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但那雙漂亮的眼睛裡閃爍著前所未有的光芒,一字一句,清晰地說道:
“您氣度非凡,所用之物皆帶宮禁印記……您對江夏郡王府方位如此熟悉,言‘府上在附近’卻語焉不詳……”
她停頓了一下,目光緊緊鎖住李承乾那雙依舊平靜、卻似乎掠過一絲微瀾的眼睛,拋出了那個石破天驚的結論:
“公子何必隱瞞?若妾身猜得不錯,您並非什麼王府世子……”
她微微屈膝,行了一個極其鄭重、標準的宮廷大禮,聲音不大,卻字字清晰,如同驚雷般炸響在這小小的、寒酸的堂屋之中:
“您,是當朝太子殿下!李承乾,李高明!”
話音落下,整個房間陷入一片死寂。
炭火盆裡偶爾發出“劈啪”一聲輕響,顯得格外刺耳。
武麗娘和武碧娘徹底呆住了,手中的東西差點掉落在地,眼睛瞪得溜圓,難以置信地看著李承乾,又看看武媚娘。
楊老夫人手中的茶杯猛地一晃,滾燙的茶水濺出少許,她渾然不覺,隻是震驚地看著眼前這位年輕的“李公子”,臉上血色儘褪。
小玉兒不明所以,隻覺得氣氛突然變得很可怕,縮到母親身後。
門外的王林和侍衛瞬間繃緊了神經,手已按在了腰間的武器上。
而李承乾,靜靜地坐在那裡,臉上沒有任何被戳穿的惱怒或驚慌。他隻是微微挑了挑眉,深邃的目光落在武媚娘那張因激動而泛紅、卻充滿智慧與勇氣的臉上,嘴角緩緩勾起一抹意味深長的弧度。他沒有承認,也沒有否認。
但這無聲的反應,在武家母女眼中,已是再明確不過的答案。
寒風似乎透過門縫吹了進來,卷起一絲塵埃。這長安城偏僻角落的破敗小院裡,一個少女石破天驚的話語,將當朝儲君的身份,暴露於寒門母女之前。命運的齒輪,在這一刻,發出了清晰而沉重的轉動聲。
茶室內的空氣仿佛凝固了。李承乾那句“江夏郡王世子”的自稱言猶在耳,卻被武媚娘那句石破天驚的“原來你是太子殿下”砸得粉碎。
武家母女三人,連同侍立一旁的小丫鬟,全都僵住了。楊老夫人手中的茶盞“哐當”一聲掉落在矮幾上,溫熱的茶水潑灑出來,浸濕了精致的錦緞桌布,卻無人顧得上。武麗娘瞳孔驟縮,臉色瞬間煞白,下意識地將女兒玉兒緊緊摟在懷裡,仿佛這樣能汲取一絲安全感。武碧娘則是徹底懵了,嘴巴微張,清澈的眸子裡滿是難以置信的震撼,方才對“蘇公子”的那點仰慕瞬間被巨大的惶恐淹沒——她剛才竟然對太子殿下評頭論足,還覺得他“好看”?
李承乾臉上的笑容也徹底消失了。短暫的錯愕後,一絲不易察覺的尷尬掠過眼底,隨即被更深沉的平靜取代。他確實低估了眼前這位武家二小姐的敏銳。
武碧娘無意中道出的“禦製印記”是關鍵,但真正讓他暴露的,是身後王林和天一在那一瞬間難以完全掩飾的警惕與動作幅度。那是長期訓練形成的、對潛在威脅的本能反應,即便他們極力克製,在武媚娘這樣洞察力驚人的目光下,依舊露出了破綻。
他緩緩放下手中那杯隻抿了一口的甜茶,目光銳利地看向武碧娘:“哦?碧娘姑娘何出此言?”語氣平淡,卻帶著無形的壓力。
武媚娘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鎮定下來。事已至此,退縮無益。她迎上李承乾的目光,聲音清晰,帶著一絲破釜沉舟的意味:“殿下恕罪。民女並非有意窺探。隻是,碧娘心直口快,道出荷包金銀錁子上的印記不凡。民女鬥膽猜測,能用此等禦製之物隨意賞賜孩童的,除了皇室近支,不做他想。而殿下氣度雍容,隨從雖竭力掩飾,但行動間章法嚴謹,絕非尋常王府侍衛可比。方才碧娘失言道破印記時,殿下身後那位總管模樣的大監,眼神瞬間銳利如刀,手指微動;另一位看似隨從的壯士,肩背肌肉更是瞬間繃緊……此等反應,絕非麵對一個‘郡王世子’該有,倒像是護衛至尊時才會顯露的機警。民女大膽推測,殿下非是世子,而是……東宮太子!”
一番分析,條理清晰,邏輯嚴密。李承乾心中也不禁暗讚:此女果然不凡!僅憑一點印記和隨從細微的反應,便能抽絲剝繭,直指核心。這份洞察力和膽識,遠勝尋常男子。
室內落針可聞。武麗娘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生怕妹妹這番“冒犯”引來滔天大禍。楊老夫人更是閉了閉眼,心中哀歎命運多舛,剛看到一絲轉機,竟又卷入天家漩渦。
李承乾沉默片刻,忽然輕輕一笑。這笑聲打破了凝固的氣氛,卻讓武家人更加忐忑。
“武二小姐,好眼力,好心智。”他站起身,不再掩飾那份屬於儲君的威嚴,“不錯,孤正是李承乾。”
“民女臣婦)叩見太子殿下!殿下千歲!”武麗娘、楊老夫人慌忙拉著武碧娘和玉兒跪倒在地,聲音帶著抑製不住的顫抖。
“免禮。”李承乾虛抬了下手,目光掃過戰戰兢兢的武家眾人,最後落在雖也跪著,卻依舊挺直脊背的武媚娘身上。“今日之事,孤微服出行,不欲聲張。爾等就當未曾見過孤,也未曾聽過‘太子’二字,可明白?”
“民女臣婦)明白!謹遵殿下諭令!”幾人連忙應聲,額頭滲出細密的汗珠。
“很好。”李承乾點點頭,不再多言,對王林使了個眼色,轉身便向外走去。王林立刻跟上,天一則如影子般無聲地護在側後。
直到太子的身影消失在院門外,過了許久,武家人才仿佛被抽乾了力氣,癱軟下來。
武碧娘拍著胸口,心有餘悸:“嚇死我了……阿姐,他、他真是太子啊?我…我剛才還說他好看……”想到自己之前的言行,她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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