兕子抽噎著,淚眼朦朧地看著兄長堅定而溫柔的眼睛。那目光像溫暖的港灣,驅散了她心中的一部分寒意和迷茫。雖然那份懵懂的心動帶來的痛楚依舊清晰,但兄長的承諾和庇護,給了她麵對未來的勇氣。她用力地點點頭,將小臉重新埋進李承乾溫暖的懷抱,悶悶地說:“嗯…兕子相信哥哥…隻是…隻是現在還是好難過…”
“難過是暫時的。”李承乾撫摸著她的頭發,聲音溫和而充滿力量,“就像這秋天的落葉,再美,也終將化為泥土,滋養新的生機。我們兕子的春天,還在後麵呢。”
亭外,金黃的銀杏葉依舊在蕭瑟的秋風中盤旋飛舞,帶著一種淒美的決絕。暖亭內,兄長的懷抱是此刻最溫暖的依靠。兕子緊緊依偎著,雖然心頭的失落還未散去,但那份沉甸甸的信任與親情,已悄然為她撐起了一片天空。未來的駙馬會是什麼樣子?她不知道。但她知道,無論前路如何,她的太子哥哥,永遠是她最堅實的後盾。
安撫好兕子,看著她雖然依舊有些蔫蔫的,但情緒總算平複下來,由侍女陪著回宮休息後,李承乾才稍稍鬆了口氣。妹妹這初開的情竇被無情澆滅,雖然處理得還算及時,但他心中也不免為兕子未來的駙馬人選平添了幾分憂慮。世家子弟關係盤根錯節,寒門俊傑又恐底蘊不足,更怕遇上那等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這駙馬,既要配得上兕子的身份地位,更要性情敦厚,能真心待她,著實不易。
他搖搖頭,暫時將這份憂慮壓下。兒女姻緣,強求不得,也急不得。眼下,他還有堆積的政務需要處理。剛走出暖亭,沿著鋪滿金黃銀杏葉的宮道沒行多遠,便聽見一個帶著幾分驚喜和熱絡的聲音從側麵傳來:
“太子殿下!真是巧遇啊!”
李承乾循聲望去,隻見漢王李元昌正從一條岔道上快步走來。李元昌是李淵第七子,李世民的異母弟,年紀比李承乾大不了太多,約莫三十出頭。他麵容清雅,留著三縷美髯,頗有幾分名士風範,隻是眼神深處偶爾閃過的一絲精明算計,稍稍破壞了那份飄逸感。這位皇叔不愛政事,生平最大嗜好便是收藏金石書畫,為此甚至不惜重金,乃至“巧取豪奪”,在宗室和士林中名聲頗為微妙。
“原來是漢王叔。”李承乾停下腳步,臉上露出得體的微笑,拱手為禮,“王叔這是要去何處?”
“閒來無事,正想去弘文館轉轉,看看新近入庫的幾卷前朝摹本。”李元昌走近,目光卻不著痕跡地在李承乾臉上掃過,帶著明顯的探究和熱切,“方才見殿下似有憂色?可是為兕子侄女之事煩心?那清河崔氏的小子,著實不識抬舉!”他消息倒是靈通,顯然聽說了兕子單戀崔清遠卻無果的風聲。
李承乾神色不變,淡淡道:“勞王叔掛心。不過是些小兒女心思,無甚大礙。兕子還小,將來自有良配。”
“那是那是!晉陽公主金枝玉葉,還愁找不到好駙馬?”李元昌連連點頭,隨即話鋒一轉,臉上的笑容更加熱切,甚至帶上了幾分討好,“說起來,殿下…小王聽聞,前些日子,有南邊來的行商,向殿下進獻了一卷…王右軍的《江州帖》摹本?不知…不知可有此事啊?”他搓著手,眼中閃爍著毫不掩飾的渴望光芒,仿佛餓狼見到了肥肉。
李承乾心中了然。原來在這等著他呢。這位皇叔對王羲之真跡及上等摹本的癡迷,早已是人儘皆知。那卷《江州帖》雖是唐初摹本,但摹寫者功力深厚,幾可亂真,價值連城。消息不知怎麼走漏到了李元昌耳中。
“王叔消息真是靈通。”李承乾微微一笑,既不承認也不否認,“確有這麼一卷東西。怎麼,王叔對此帖也有興趣?”
“何止是興趣!”李元昌激動得聲音都拔高了幾分,隨即意識到失態,連忙壓低聲音,湊近了些,“殿下!小王求之若渴啊!王右軍真跡早已渺如雲煙,能得此等神妙摹本,亦是畢生幸事!殿下…殿下可否割愛?”他眼巴巴地望著李承乾,姿態放得極低。
李承乾看著他這副模樣,心中暗笑。這倒是個機會。他故作沉吟,片刻後才緩緩道:“此帖乃孤心愛之物,本不欲轉手。不過…”他故意停頓了一下,看著李元昌瞬間緊張起來的神情,“孤素知王叔乃真正的鑒賞大家,此帖若能入王叔寶庫,倒也不算明珠暗投。隻是…”
“殿下但說無妨!隻要小王有的,絕不吝惜!”李元昌拍著胸脯保證,生怕李承乾反悔。
李承乾嘴角勾起一抹不易察覺的弧度,慢條斯理地道:“孤近來對鐘元常鐘繇)的古拙筆意和展子虔的山水人物頗為心儀。聽聞王叔府中,藏有鐘繇的《薦季直表》真跡殘頁三幀,以及展子虔的《遊春圖》摹本一卷?不知…王叔可舍得以此二物,交換孤手中的《江州帖》?”
李元昌臉上的熱切瞬間凝固,如同被潑了一盆冷水。鐘繇的《薦季直表》殘頁,雖隻三幀,卻是他費儘心思才淘換來的心頭肉!展子虔的《遊春圖》摹本更是傳世精品,價值不菲!太子這口開得…簡直是趁火打劫!
“這…這…”李元昌肉痛得臉都皺了起來,額頭冒汗,內心天人交戰。一邊是夢寐以求的王右軍《江州帖》,一邊是同樣珍若拱璧的鐘繇殘頁和展子虔摹本…
李承乾也不催促,氣定神閒地欣賞著滿園秋色,仿佛剛才那“獅子大開口”的人不是他。
足足煎熬了一盞茶的功夫,李元昌終於狠狠一跺腳,臉上露出壯士斷腕般的決絕:“罷了!為了右軍神品,小王…小王換了!《薦季直表》殘頁三幀,展子虔《遊春圖》摹本一卷,換殿下手中的《江州帖》摹本!”說出這話,他感覺心都在滴血,但想到即將到手的《江州帖》,那份狂熱又壓倒了割肉的痛楚。
“王叔爽快!”李承乾展顏一笑,仿佛做了一筆再公平不過的買賣,“孤這就命人去取帖。王叔也請派人將鐘、展二物送至東宮吧。你我叔侄,銀貨兩訖,童叟無欺。”
“好!好!一言為定!”李元昌生怕李承乾反悔,連連點頭,也顧不上肉痛了,滿腦子都是即將到手的《江州帖》,“小王這就回府!親自取來!親自送來!”說完,竟有些迫不及待地拱手告辭,腳步匆匆地離去,那背影帶著幾分失魂落魄,卻又透著一種得償所願的急切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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