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位中年僧人慧安，眼神中閃過一絲不甘與銳利，他手中的紫檀佛珠被捏得咯咯作響。“道門借朝廷之勢，咄咄逼人。我佛門豈能坐以待斃？向西域、吐蕃傳教，固然是一條路，然遠水難解近渴。且吐蕃苦寒，信眾基礎薄弱。”
他停頓了一下，聲音壓得更低，帶著一絲危險的意味：“諸位師兄，陛下春秋正盛，然儲位……並非鐵板一塊。太子固然強勢，但宮中尚有晉王、吳王等成年皇子。若能得貴人相助，在陛下麵前為我佛門美言，或暗中襄助……待得風雲際會之時，未必不能重現我佛光輝！”此言一出，禪房內頓時一片死寂，幾位老僧麵露驚駭，連連念佛。扶持皇子？這可是動搖國本、引火燒身之舉！然而，在絕望的陰影下，慧安眼中那簇名為“野心”和“不甘”的火苗，卻並未熄滅。
秋日的午後，陽光透過東宮書房的雕花窗欞，灑下斑駁的光影。李承乾剛批閱完一疊奏章，揉了揉有些發酸的眉心。案幾上，一杯清茶氤氳著熱氣。
門被輕輕推開，晉王李治走了進來。他身量已長開，麵容繼承了長孫皇後的清秀俊雅，氣質溫和，甚至帶著幾分未褪儘的靦腆。他規規矩矩地向李承乾行禮：“臣弟見過太子哥哥。”
“雉奴來了，坐。”李承乾指了指對麵的坐榻，語氣溫和。對這個一母同胞的幼弟，他有著天然的親近和責任感。
李治依言坐下，顯得有些局促，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衣角。
“有事？”李承乾端起茶盞，吹了吹熱氣。
李治的臉頰微微泛紅，聲音也低了下去：“是……是關於……婚事。父皇前日召見，說……說要為我選王妃了，讓母後指長孫皇後去世後，實際由後宮妃嬪或李世民親自過問）和舅舅長孫無忌）留意著。”
李承乾了然，放下了茶盞。李治已到了適婚之齡，他的婚事，不僅是個人問題，更關乎朝局平衡。佛門暗流湧動，慧安之流的心思雖隱秘，但李承乾的“暗影”並非毫無察覺。而隨著皇子們年歲漸長，封王就藩，潛在的藩王勢力也需要未雨綢繆地加以關注和製衡。
“這是好事啊。”李承乾露出笑容，試圖緩解弟弟的緊張，“男大當婚。雉奴也到了該成家立業的年紀了。心中可有屬意的人家？或者，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他問得直接，既是關心，也是試探。
李治的臉更紅了，頭埋得更低，聲音細若蚊呐：“我……我也不知道。全憑父皇和舅舅做主便是。”他頓了一下，似乎鼓足了勇氣，抬起頭飛快地看了李承乾一眼，又迅速垂下，“就是……就是希望……能找個性子好、溫柔些的。模樣……也周正些。還有……最好……最好年紀能比我稍長一點點，懂得照顧人些。”說到最後幾個字，他的聲音幾乎聽不見了，耳根都紅透了。
看著他這副情竇初開又手足無措的模樣，李承乾心中既覺好笑，又湧起一陣暖流。李治的要求樸實而帶著對家庭溫暖的渴望，尤其是“年紀稍長，懂得照顧人”這一點，讓李承乾瞬間想起了他們的母親，長孫皇後。長孫皇後對子女的慈愛和關懷，是李治內心深處最溫暖的記憶。他渴望在未來的妻子身上，尋找到一絲母性的影子，彌補母親早逝帶來的那份缺失。
李承乾心中默默記下了弟弟的喜好，臉上笑意更濃：“雉奴放心，你的心思，哥哥知道了。娶妻是大事，關乎一生，豈能全由他人做主？父皇和舅舅為你把關，是看門第品性，但最終要與你朝夕相對的，是你自己。喜歡什麼樣的，就該說出來。”
他鼓勵地看著李治：“彆害羞。待會兒我便將你的意思，記下來，尋個機會稟明父皇，或者直接跟你舅舅說說也無妨。長孫家是母後的娘家，舅舅定會為你細細挑選，務必讓你滿意。”
聽到“母後”和“舅舅”，李治眼中閃過一絲孺慕和安心，那份局促也消散了不少。他用力點點頭：“嗯！謝謝太子哥哥！”他頓了頓，眼中帶著全然的信任和依賴，“有哥哥在，雉奴什麼都不怕。”
這句簡單的話語，卻讓李承乾心頭一軟。他起身走到李治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如同小時候一般。“傻小子，你是大唐的親王，未來的國之柱石，要有主見。佛門那些和尚，還有你那些封了王的兄弟……”他點到即止，語氣轉為嚴肅，“有些事，看起來遠，但不得不防。你的親事，也是穩固自身的一環。放心，有哥哥在，定會為你掃清障礙，讓你安安穩穩地，娶個可心的王妃，過舒心的日子。”
兄弟倆又閒聊了幾句家常，書房內氣氛溫馨融洽。李治離開時，腳步明顯輕快了許多，臉上帶著對未來的一絲憧憬。
看著弟弟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李承乾臉上的溫和漸漸斂去，眼神變得深邃。他走回書案，提筆在紙上快速寫下幾個要點：“晉王妃：溫婉，貌端，年長。留意長孫家、京兆韋氏、河東柳氏適齡淑女。佛門動向，藩邸聯絡……”筆鋒沉穩，透著一國儲君應有的冷靜與謀算。弟弟的婚事，不僅僅是一段姻緣，更是棋盤上一枚需要精心落下的棋子。他要確保這枚棋子，既能給弟弟帶來幸福，也能為大唐的安穩增添一分保障。窗外的秋陽，將他的身影拉得很長。
初冬的暖陽透過雕花窗欞，在尚書省值房光潔的地磚上投下斑駁的光影。茶香嫋嫋，驅散了空氣中的一絲寒意。太子李承乾與尚書右仆射、趙國公長孫無忌相對而坐。案幾上攤開著幾份關於晉王李治選妃的卷宗，上麵羅列著京兆韋氏、河東柳氏、滎陽鄭氏等名門閨秀的畫像與家世評述。
“雉奴的性子，舅舅是知道的，”李承乾將一份卷宗推向長孫無忌，上麵是一位韋氏女子的畫像，溫婉秀麗，“他私下與孤提過，想尋一位性情溫婉、年歲稍長、能知冷知熱的王妃。孤看這韋氏嫡女，還有柳家那位，品貌家世都算合適，舅舅以為如何？”他語氣平和，如同閒話家常，眼神卻留意著長孫無忌的反應。李治的婚事，是鞏固與長孫家關係的重要紐帶，也是平衡朝局的一步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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