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半山定鹽政_宋神宗的新宋_线上阅读小说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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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半山定鹽政(1 / 2)

治平三年二月末,江南的冷比汴京更甚,那是一種濕冷入骨、沁透骨髓的陰寒。兩浙路轉運使司衙署設在杭州,雖樓閣宏麗,卻因臨海近水,加上連日陰雨,廳堂內彌漫著一股驅之不散的黴濕氣息,混雜著海風的鹹腥,令人胸悶。

正堂之上,炭火盆燒得通紅,卻烘不暖滿室凝重的空氣。權判三司使、東南鹽政革新製置使韓絳,身著厚重的紫貂裘氅,端坐主位。他花白的須眉上沾染著旅途的風霜,眼窩深陷,麵色疲憊,唯有那雙深陷的眼睛,依舊銳利如鷹隁,掃視著堂下肅立的四位得力乾將。

案頭堆積著如山的卷宗、賬簿、輿圖。空氣沉悶濕冷得如同隨時擰出水的衣裳。韓絳的手指,緩緩翻開一本用朱砂批注的賬簿。那是兩浙路鹽課司呈上的治平二年鹽課總錄。他的冰冷指尖劃過一行行冰冷的數字,最終停留在一個被朱筆重重圈出的條目上:

“兩浙路,歲額鹽課:八十二萬貫。實收鹽課:四十七萬六千三百貫有奇。虧空:三十四萬三千七百貫。”

韓絳的指節因用力而微微泛白。他猛地合上賬簿,那沉悶的聲響如同重錘砸在每個人心頭!他抬起眼,目光如電,射向站在下首左側、麵色黝黑、風塵仆仆的陳安石鹽鐵推官兼提舉福建路諸鹽場公事):

“安石!兩浙路鹽課,歲虧近半!你提舉鹽場,巡查月餘,所見實情如何?”

陳安石深吸一口氣,上前一步,雙手捧上一本邊緣磨損、紙頁發黃的厚冊子,聲音帶著一種壓抑的沉重:

“製置使容稟!此乃下官連日來巡查杭州、秀州、明州等十二處大鹽場,核驗鹽丁名冊所得!”

他翻開冊子,指著上麵密密麻麻、被朱筆勾銷的名字,

“治平二年,兩浙路鹽戶逃亡、病故、絕戶者,總計三千七百二十一丁!現存鹽丁,老弱病殘居多,青壯勞力十不足三!鹽場十灶五空,煎鹽無力!此乃鹽課虧空之根!”

“三千七百二十一丁!”

韓絳的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顫抖!這數字背後,是三千多個瀕臨崩潰的家庭!是鹽戶世代為奴、生不如死的血淚控訴!他強壓下心頭的怒火與悲憫,目光轉向右側。李常發運司判官兼提點東南鹽路緝私糾察事)不等韓絳點名,已踏前一步,將一份墨跡未乾的奏劄高高捧起!他麵色鐵青,眼中燃燒著憤怒的火焰,聲音卻冰冷如刀:

“製置使!鹽課虧空,根在蠹蟲!在貪墨!在無法無天!”

他展開奏劄,語速快如連珠炮,

“下官奉令稽查鹽務吏治,所查觸目驚心!鹽場提舉官,勾結地方豪商,虛報鹽斤損耗,克扣鹽戶口糧!鹽倉監官,監守自盜,以次充好,官鹽入庫十成,出庫僅剩七成!更有巡檢司胥吏,與私鹽梟首暗中勾結,收受‘買路錢’,對私鹽船隊視而不見!甚至……”

他聲音陡然拔高,帶著切齒之恨,

“有鹽吏公然勒索鹽戶,逼其將所產鹽斤‘自願’低價售予指定鹽商!鹽戶稍有不從,輕則鞭笞,重則誣陷通匪,下獄致死!此等蠹蟲,盤踞鹽場,吮吸民脂民膏,蛀空朝廷鹽利!鹽課焉能不虧?!鹽政焉能不爛?!”

他每說一句,堂內溫度便降一分!那一條條血淋淋的罪狀,如同毒蛇般纏繞在每個人心頭!韓絳臉色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強忍著拍案而起的衝動,目光投向站在李常身側、眉頭緊鎖的楊汲水部郎中兼提舉東南鹽場溝渠引排營田使):

“楊汲!鹽戶逃亡,蠹蟲貪墨之外,鹽場生產如何?日曬新法推行,可有窒礙?”

楊汲連忙上前,展開一張繪製精細的《兩浙鹽場溝渠圖》。他指著圖上縱橫交錯的引潮渠、蓄鹵池、結晶池,聲音帶著技術官僚特有的焦慮與急切:

“製置使請看!推行日曬法,首要在於引潮順暢、蓄鹵充足、排灌得宜!然……”

他指尖重重戳在幾處關鍵節點,

“沿海多處引潮渠閘,年久失修,木朽石裂!海潮大時難入,退潮時鹵水倒灌!多處蓄鹵池堤壩坍塌,鹵水滲漏嚴重!結晶池池底不平,鹵水分布不均,結晶粗劣!”

他越說越急,“更兼去歲秋冬少雨,上遊河道水位下降,用於衝刷鹽池淤泥的淡水亦告急!鹽場十之七八,鹵池半涸,產鹽量驟減!下官已督工搶修,然工程浩大,非旬月可成!且……且地方官府推諉,物料錢糧籌措艱難!”

他道出了最現實的困境——沒錢沒人!韓絳的目光最後落在一直沉默立於角落陰影裡的曾布鹽鐵判官兼兩浙鹽務分司提點)身上。這位年輕氣盛、以乾練敢為著稱的官員,此刻卻眉頭緊鎖,麵色凝重。

“曾布!你總領兩浙鹽務分司,統籌全局。有何難處,直言無妨!”

曾布深吸一口氣,踏出陰影,走到堂中。他年輕的臉龐上帶著連日奔波的風霜,眼神卻異常銳利:

“製置使!諸公所言,皆為實情!鹽戶困苦、吏治腐敗、設施朽壞,此乃沉屙!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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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話鋒一轉,聲音低沉下去,帶著一種直麵現實的沉重,“下官以為,當前最大之困,在於‘人心’與‘錢糧’!”

“人心?”

韓絳目光一凝。

“是!”

曾布點頭,“鹽戶逃亡,非僅因苦役盤剝!更因百年‘世囚’之製,使其絕望!彼等視鹽籍如枷鎖,視鹽場如地獄!縱使大人頒下‘一子承戶、餘子歸民’之仁政,然……”

他苦笑一聲,“彼等早已心死!逃亡者不敢歸,在籍者亦惶惶不可終日!此乃百年積怨,非一紙詔令可解!需以實利安撫,以時間撫平!然朝廷……等不起!”

他頓了頓,繼續道:

“吏治腐敗,盤根錯節!地方鹽吏、胥吏、乃至部分官員,早已與鹽商、私梟結成利益同盟!動一人,則牽動一張網!李大人所查罪證,固然確鑿,然若依律嚴辦,恐激起大規模罷怠、甚至引起嘩變!鹽場癱瘓,則鹽課立絕!此險實在不可不察!”

“至於錢糧……”曾布的聲音帶著深深的無奈,“修渠閘、築池堤、造水車、購物料等處處需錢!然三司度支艱難,所撥革新款項杯水車薪!地方府庫空虛,鹽課虧空自身難保!巧婦難為無米之炊!楊大人縱有通天之能,無錢無糧,亦難施展!”

曾布一番話,如同冰水澆頭,將鹽政革新麵臨的深層次困境——百年積怨形成的絕望民心、盤根錯節的腐敗利益同盟、以及最根本的財政枯竭——赤裸裸地剖開在韓絳麵前!這已非簡單的技術或吏治問題,而是涉及社會結構、利益分配、財政根基的係統性絕症!堂內一片死寂。

隻有炭火盆偶爾爆出劈啪的輕響,更襯出氣氛的壓抑與沉重。陳安石、李常、楊汲皆麵色凝重,默然不語。韓絳靠在椅背上,閉上雙眼,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冰冷的紫檀扶手。那“噠、噠”的輕響,如同他沉重的心跳。江南富庶甲天下?此刻在他眼中,這片煙雨朦朧的土地,卻如同一個巨大的、流著膿血的沼澤!每一步,都深陷泥潭!每動一刀,都觸及最敏感的神經!皇帝那沉甸甸的信任與期待,此刻更像一座無形的大山,壓得他幾乎喘不過氣來!

破局……破局之策何在?!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沉默中,韓絳緊閉的雙眼猛地睜開!眼中閃過一絲決絕的光芒!他不能坐以待斃!必須尋找一切可能的助力!

“備轎!”

韓絳霍然起身,聲音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嚴,“去江寧府!”江寧府今南京)。

城東,半山園。此地因王安石字介甫)丁母憂守製而居。園內亭台樓閣依山而建,雖值寒冬,鬆柏蒼翠,梅影疏斜,自有一股清幽之氣。一間臨崖而築的軒室,三麵開窗,視野開闊。軒內陳設簡樸,唯書案、琴台、棋坪、茶具而已。壁上懸一幅水墨山水,意境蒼茫。

王安石一身素服,立於軒窗前。窗外是灰色的天空和遠處覆雪的鐘山輪廓。他身形清瘦,麵容略顯憔悴,但那雙深邃的眼眸,卻銳利如電,仿佛能穿透重重迷霧,洞察世間根本。

他手中握著一支飽蘸濃墨的紫毫筆,正對著一幅鋪開的素白宣紙凝神。筆鋒落下,力透紙背!一個碩大的“變”字,躍然紙上!那字結構奇崛,筆畫如刀似戟,帶著一股衝破一切桎梏、撕裂舊有秩序的磅礴氣勢!墨跡淋漓,仿佛蘊含著無窮的力量與決心!

就在這時,老仆悄然入內,躬身呈上一份拜帖:“老爺,杭州韓絳韓相公……來訪。”王安石執筆的手微微一頓。筆尖懸停在“變”字最後一筆的收勢處,墨汁凝聚欲滴。他緩緩抬起頭,目光越過老仆,投向窗外通往山下的蜿蜒石徑。那目光深邃,帶著一絲了然,一絲探究,更有一絲期待老友的喜悅。

韓絳這位頂著滔天壓力、執掌東南鹽政革新大權的老臣,此刻不在杭州坐鎮,卻冒雪來訪江寧。王安石嘴角,緩緩勾起一絲極淡、卻意味深長的弧度。他輕輕放下紫毫筆,那飽蘸濃墨的筆尖,在“變”字最後一筆的空白處,懸停著,如同一柄蓄勢待發的……利劍!

“請。”

王安石的聲音平靜無波。老仆躬身退下。王安石轉身,目光再次落在那力透紙背的“變”字上。窗外,寒風卷起幾片枯葉,撲打在窗欞上。山雨欲來風滿樓。

江寧府,半山園。臨崖軒室,寒氣被爐火驅散大半,卻仍有一絲清風透窗而入。窗外殘雪未消,映著室內搖曳的燭火,將王安石素白的身影投在懸掛於壁的巨幅“變”字上,更顯孤單。

韓絳與王安石對坐於一張樸素的紫檀棋盤兩側。棋盤上未落一子,卻攤開著一張墨跡淋漓的《兩浙、淮南漕運耗損節點圖》。圖上密密麻麻標注著運河、碼頭、關卡、倉場,其間以朱筆勾連,如同一條條連接起來的血管。王安石粘墨的手指,此刻正點在圖上一處標注著“潤州鎮江)轉運倉”的位置。

他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洞穿迷霧的銳利與冰冷的務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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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公,鹽政之弊,非獨鹽場之腐、鹽戶之苦、鹽法之朽!”

他指尖沿著運河線緩緩移動,劃過揚州、楚州、泗州等每一個節點,都如同一個巨大的瘡疤,

“官鹽之潰,半在鹽場,半在路途!”韓絳目光一凝,身體微微前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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