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混亂與絕望中,英宗渾濁的目光,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後一根浮木,猛地掃過階下!越過爭吵的重臣,越過垂首的勳貴,越過惶恐的宗室……最終,死死地、牢牢地……定格在了左下首,那個身著親王常服、一直垂首肅立、沉默得如同磐石般的身影上!趙頊!他的長子!潁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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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個在歲末家宴上語驚四座,那個已然被朝野視為未來砥柱的少年親王!此刻,他靜靜地站在那裡。身姿挺拔如鬆,麵容沉靜如水。殿內的爭吵、恐慌、絕望,仿佛都與他無關。他那雙深邃的眼眸低垂著,長長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一小片陰影,讓人看不清其中情緒。唯有那緊抿的、線條分明的唇線,透露出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與一種近乎冷酷的冷靜!就是他了!
一股莫名的、混雜著最後一絲希望與巨大托付的力量,猛地衝上英宗心頭!他猛地吸了一口氣,用儘全身力氣,嘶啞地、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吼出了那句撕裂死寂的敕令:“退……朝!”
聲音如同破鑼,在空曠的大殿中回蕩!所有爭吵瞬間停止!群臣愕然抬頭!英宗無視所有驚愕的目光,枯槁的手指顫抖著,指向階下那沉靜的身影:“潁王……留下!”
沉重的殿門在身後緩緩合攏,發出沉悶的巨響,徹底隔絕了外界的喧囂與光亮。福寧殿內,英宗仿佛耗儘了所有力氣,癱軟在寬大的禦座上,胸口劇烈起伏,冷汗浸透了裡衣,帶來一陣陣刺骨的寒意。他劇烈地咳嗽著,每一次咳嗽都牽動著全身的神經,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內侍早已被他揮退。
趙頊快步上前,單膝跪在禦座前,雙手奉上一盞溫熱的參湯:“父皇……請用藥。”英宗喘息稍定,渾濁的目光落在兒子年輕卻異常沉穩的臉上。他沒有接參湯,而是顫抖著,用儘力氣,將禦案上那份染著朱砂、血跡般刺目的西夏軍報,猛地推了過去!
“頊兒……”
英宗的聲音嘶啞得如同砂紙摩擦,每一個字都帶著沉重的喘息,
“西夏……豺狼……環伺……秋掠……在即……”
他枯槁的手指死死抓住趙頊的手臂,指甲幾乎要嵌進肉裡!那雙布滿血絲的老眼,死死盯著趙頊,充滿了絕望的探詢與最後一絲微弱的、如同風中殘燭般的……期冀:
“如何……破?!”
趙頊沒有立刻回答。他緩緩放下參湯,雙手捧起那份沉重的軍報。他的動作沉穩而有力,沒有絲毫慌亂。他展開軍報,目光如電,迅速掃過上麵每一個觸目驚心的字眼:天都山、八萬兵、糧秣如山、董氈異動、環慶告急、軍儲三成……他的臉上,依舊無波無瀾。仿佛那字字泣血的警報,不過是尋常的邸報。然而,他那雙低垂的眼眸深處,卻如同平靜的海麵下湧動著滔天的暗流!銳利、冷靜、甚至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漠然!他放下軍報,站起身,走到禦案一側懸掛的巨大《西北邊陲堪輿圖》前。這幅地圖,遠比他在潁王府書齋中那幅更為詳儘,山川河流、關隘堡寨、道路驛站,無不標注清晰。其中,“西夏”二字,用最醒目的朱砂圈出,猩紅刺目!而橫山一線,更是被無數朱筆圈點、勾畫,如同一條流血的傷口!趙頊的指尖,精準地落在橫山北麓,天都山的位置。他的指尖冰冷,卻帶著一種千鈞之力!
“父皇,”
趙頊的聲音響起,不高,卻異常清晰、沉穩,不急不緩,瞬間穿透了英宗沉重的喘息與殿內的死寂,
“西夏之患,其根在‘利’!其鋒在‘掠’!其弱在……‘地瘠民寡,糧道漫長’!”
他指尖沿著橫山山脈緩緩移動,劃過那些被西夏占據的險要堡寨:
“欲破此獠,非一役可成!”
“其一,築點鎖喉!”
他指尖重重戳在橫山幾處關鍵隘口,
“夏人入寇,必經橫山!其地多山險,易守難攻!當不惜代價,搶在秋掠之前,於橫山北麓、天都山南麓之要衝處,擇險峻地勢,搶築三五座堅城巨堡!城不必大,但求堅固!屯以精兵,輔以強弩!扼守穀口要道!使其鐵騎難越雷池!此乃斷其爪牙!”
“其二,精兵固守!”他指尖移向陝西四路鄜延、環慶、涇原、秦鳳)的防線,“陝西駐軍雖眾,然冗兵充斥,老弱疲敝!以韓相所調京畿三萬精銳為鋒,整編四路可用之兵,汰除老弱,嚴訓精兵!固守現有堡寨,依托新築橫山堅城,深溝高壘,以逸待勞!不與其野戰爭鋒,但求挫其鋒芒,耗其銳氣!此乃……磨其鋒刃!”
“其三,釜底抽薪!”趙頊的指尖最後落在輿圖東南沿海,那裡標注著“兩浙”、“淮南”鹽場!他的目光銳利如刀,“鹽引新法已行!當嚴令韓師韓絳),加速推行!尤其‘納糧草於邊鎮者優’之條,廣而告之!許鹽商持引,直輸糧秣至陝西四路軍倉!沿途關隘,一律放行!免其稅賦!朝廷按引優價結算!此乃……借商賈之力,實邊軍之倉!”
“其四,暫停一切宮中宮殿和大型工程建設和修葺,還有請父皇先暫停一切宗室婚嫁,冊封,賞賜等,用西夏入侵為由,先暫停宗室俸祿發放或者先發三成,這樣籌集物資。”
他猛地轉身,目光如炬,直視英宗那充滿震驚與難以置信的眼睛,聲音斬釘截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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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築點鎖喉,斷其爪牙!精兵固守,磨其鋒刃!鹽引納糧!節流宗室!四策並舉!縱不能儘滅西夏,亦必使其今秋入寇付出代價!铩羽而歸!”
福寧殿內,死一般的寂靜!隻有趙頊清朗而沉穩的聲音在殿梁間回蕩,餘音嫋嫋!英宗僵坐在禦座上,如同被施了定身法!他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死死盯著階下那個身姿挺拔、目光如電的少年!那番條理清晰、切中要害、充滿魄力的四策,如同四道驚雷,狠狠劈開了他腦中那團絕望的混沌!築點鎖喉!精兵固守!鹽引納糧!籌措物資!
這……這哪裡是一個少年王爺能有的見識?!這分明是……天佑大宋!一股難以言喻的熱流,混雜著巨大的震驚、狂喜、以及更深沉的托付之情,猛地衝上英宗心頭!他枯槁的身體劇烈顫抖起來,蠟黃的臉上泛起病態的潮紅!他猛地伸出手,似乎想抓住什麼,喉嚨裡發出嗬嗬的聲響,卻因激動而一時失語
!“父……父皇?”
趙頊上前一步,扶住英宗顫抖的手臂。英宗反手死死抓住兒子的手!那力道之大,讓趙頊都微微蹙眉。他渾濁的眼中,此刻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如同回光返照般的精光!那光芒中,有欣慰,有狂喜,更有一種……塵埃落定般的釋然與決斷!他嘴唇哆嗦著,用儘最後一絲力氣,嘶啞地、卻字字清晰地吐出:
“好……好!好!”
“頊兒……此四策……朕……即刻……把頊兒所說移交三司商討裁定!”
話音未落,英宗身體猛地一軟,徹底癱倒在禦座之上,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冷汗如雨般滾落。然而,他那雙緊緊抓住趙頊的手,卻依舊沒有鬆開,仿佛要將畢生的重擔、帝國的未來,都牢牢地、不容置疑地……交付到這隻年輕而有力的手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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