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四年1067年)四月初,福寧殿西暖閣內炭火驅散著春寒,檀香嫋嫋。宋帝趙頊白袍端坐禦案後,批閱奏折。內侍李憲躬身入內,低聲稟報:
“陛下,同平章事富弼彥國)求見,言有要事麵奏。”
趙頊放下朱筆,微微頷首:
“宣。”
富弼身著深紫色常服,手持笏板,步履略顯蹣跚地步入暖閣。他麵容蠟黃,眉宇間帶著揮之不去的疲憊,更因腿疾史實:富弼晚年患足疾)之故,行走時左腿微跛,需倚仗方能站穩。他躬身行禮,聲音低沉沙啞:
“老臣富弼,參見陛下。”
“富公不必多禮,賜座。”
趙頊聲音溫和,示意內侍搬來錦墩。
富弼謝恩落座,消瘦的手將笏板置於膝上,沉默片刻,方緩緩開口,聲音帶著一種曆經滄桑後的疲憊與坦然:
“陛下,老臣……年逾花甲,精力日衰。去歲冬,舊疾足疾)複發,延綿至今,步履維艱,每遇朝會、議事,常感力不從心。”
他微微一頓,渾濁老眼看向趙頊,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釋然,
“治平以來,蒙先帝英宗)與陛下信重,忝居相位,夙夜憂勤,唯恐有負聖恩。然……近來病體沉屙,實難支撐繁劇。”
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笏板邊緣,聲音低沉卻清晰:
“陛下登基以來,勵精圖治,明察秋毫。河工弊案,處置得宜;鹽政蜃灰,推陳出新;朝政用人,漸有章法。老臣觀之,甚感欣慰。陛下天資英睿,已非昔日東宮孺子,足可托付社稷。老臣……心中塊壘已消,再無牽掛。”
富弼微微挺直佝僂的背脊,目光坦然直視趙頊:
“故,老臣今日冒昧請辭,乞骸骨歸鄉,或……求一閒散外任,頤養殘年。懇請陛下……恩準。”
言畢,他雙手捧笏,深深一揖。
暖閣內一片沉寂,唯炭火劈啪作響。趙頊深邃的目光落在富弼蠟黃的臉上,那眉宇間的疲憊與腿腳的不便,皆非作偽。他沉默片刻,聲音沉穩,帶著對老臣的尊重與不容置疑的決斷:
“富公乃三朝元老,國之柱石。昔年出使契丹,不辱使命;慶曆年間,襄讚新政;英宗朝,輔弼兩宮,安定社稷。功勳卓著,朕與天下共睹。”
他微微一頓,語氣轉緩,帶著一絲不容推辭的關切:
“然,公乃社稷重臣,豈可輕言歸隱?公之足疾,朕心甚憂。歸鄉路途遙遠,舟車勞頓,恐非養病之道。閒散外任,亦非優禮老臣之製。”
趙頊目光掃過富弼微跛的左腿,聲音溫和卻帶著帝王威儀:
“不如朕下旨:公不必辭相,亦不必外任。可卸去同平章事繁劇,加守司空榮譽虛銜,正一品),留京榮養。特賜肩輿轎子)入宮,免朝會趨拜之勞。遇軍國重事,朕當親臨府邸谘議。府中用度,悉由內帑支給,務求安適。”
富弼蠟黃的臉上閃過一絲複雜神色,有釋然,亦有對這份優渥安排的感念。他深知,這是新帝對他功勳的肯定與體恤,亦是將其留在京中顧問的深意。他嘴唇微動,欲再言,趙頊已抬手止住。
“此乃朕優禮老臣之意,公勿再辭。”
聲音溫和,卻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