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弼沉默片刻,終是深深一揖:“老臣……謝陛下隆恩。”
趙頊微微頷首,端起茶盞輕啜一口,放下後,目光沉靜地看向富弼:
“公既留京榮養,同平章事一職不可久懸。參知政事曾公亮明仲),久曆樞府,通達政務,勤勉持重。朕意以公亮繼任同平章事,富公以為如何?”
富弼雙眼微抬,沉吟片刻。曾公亮字明仲)與他共事多年,性格沉穩周全,精通律例財政,確為合適人選。他嘴唇微啟:
“曾明仲,老成練達,明習法令,掌樞府多年,處事公允。繼任同平章事,老臣以為……可。”
趙頊頷首:
“善。”
他略作停頓,目光深邃,似不經意問道:
“富公久曆朝堂,識人甚廣。朕觀翰林學士承旨呂公著晦叔),學養深厚,持身清正。公以為此人才具如何?可堪大用否?”
富弼修長的手指在笏板上輕輕一點。呂公著字晦叔),乃故相呂夷簡之子,其姐嫁與富弼長子,實為姻親。然富弼深知,新帝此問,絕非因私誼,而是考量其才具品性。他眼睛微眯,思忖片刻,聲音低沉平實:
“呂晦叔家學淵源,器識深靖。論學養,通經史,精義理,為士林所重。論操守,清介自持,不附權貴,有古大臣風。論政事持論平允,務求大體,非銳意更張之輩。”
他微微一頓,補充道:
“然其性沉靜,訥於言而敏於行。主掌經筵、修撰國史,或典州郡,皆可勝任。若驟登宰輔,參決機務,恐……需曆練。”
評價中肯,既肯定其學問操守,亦點出其性格沉穩、缺乏銳氣,不宜驟登高位。
趙頊靜靜聽著,臉上無波無瀾,唯眼底深處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了然。他微微頷首:
“朕知之矣。謝富公直言。”
暖閣內再次陷入沉寂。君臣對坐,檀香微香。富弼心中塊壘已消,疲憊感更甚。趙頊亦知老臣精力不濟,溫言道:
“公病體未愈,不宜久坐。肩輿已在閣外,公可乘之回府靜養。所需醫藥,朕遣禦醫過府診視。”
富弼起身,深深一揖:
“老臣……告退。謝陛下體恤。”
趙頊目送富弼在兩名內侍攙扶下,略顯艱難地登上暖閣外的肩輿。玄色轎簾落下,四名健壯內侍穩穩抬起,緩緩消失在宮道儘頭。
翌日,詔書頒下:
“同平章事富弼,功在社稷,年高德劭。加守司空,罷同平章事,留京榮養。特賜肩輿入宮,免朝參趨拜。俸祿、醫藥、府中用度,悉由內帑支給。遇軍國重事,朕親谘議。”
“參知政事曾公亮,擢同平章事,領集賢殿大學士。”
當曾公亮紫袍玉帶,於垂拱殿拜受相印時,福寧殿內,趙頊的目光掃過案頭一份關於“經筵講官”的奏疏,在“翰林學士承旨呂公著”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朱筆輕輕一點,未作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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