治平四年1067年)四月末,垂拱殿。殿內檀香微香,壁上巨幅《京東東路輿圖》展開,淮水以北、沂沭泗水交彙入海處,“海州”今連雲港)二字朱砂醒目。宋帝趙頊玄袍端坐,階下肅立:樞密使韓琦稚圭)、同平章事曾公亮明仲)、樞密使文彥博寬夫)、河北東路轉運使張燾史實人物)、高陽關路都部署軍區司令)李複圭史實人物)、翰林學士承旨呂公著晦叔)。
趙頊目光掃過群臣,最終落在輿圖“海州”位置,聲音沉穩清晰:
“諸卿。治平三年,先帝英宗)在時,朕曾奏議,欲於海州連雲港)開港築城,通江淮漕運,利淮北鹽課,兼固海防。彼時著河北路、京東路詳勘。今歲已過,海州情勢如何?開港築城之議,可行否?張卿張燾),李卿李複圭),爾等久在河北、京東,詳陳實情。”
河北東路轉運使張燾主管漕運、鹽課、民政)青袍出列,躬身一禮,聲音帶著地方官的務實與謹慎:
“陛下,臣奉旨詳察海州。其地,確為淮北鹽課淮北鹽場)集散要衝,鹽艘雲集。然開港築城,有數難:”
“其一,海勢。州城臨海,然海岸平闊,潮汐洶湧,無天然深水良港。若築港,需建長堤巨壩束水導流,並深挖航道。工費浩大,恐逾百萬貫。”
“其二,淤塞。沂、沭、泗諸水挾帶泥沙入海,年複一年,航道易淤。需常年疏浚,歲費不貲。”
“其三,漕運。海州雖近淮口,然與江南、兩浙漕船主航道汴河、淮南運河)相隔數百裡。若辟新港,需另開漕渠連接淮水,或繞行海路,皆增耗損風險。較之現有揚州、楚州淮安)漕口,便利有限。”
“其四,民生。州城地狹民貧,築港需征調民夫數萬,恐擾農時,易生民怨。”
“故臣以為,海州開港,利在鹽課集散、海防前出,然耗資巨萬,成效難料。當慎之又慎。”
高陽關路都部署李複圭主管京東東路防務)玄甲肅立,聲音洪亮,帶著武將的直率:
“陛下!海州築城,於防務確有其利!其地控淮口,扼海道,倭寇、海賊時有窺伺。現有土城低矮,戍兵僅千餘。若築堅城,屯水師數千,可屏護淮揚,威懾宵小!然……”他話鋒一轉,帶著現實考量,“築城易,守城難!堅城需配精兵、強弩、戰船、糧秣。京東路現有兵力,布防登、萊、密諸州已捉襟見肘。若增海州重鎮,需增兵額、添戰船、擴倉廩,歲費倍增。此非河北路一隅可支,需樞府統籌,三司撥餉!”
參知政事曾公亮明仲)主管財政,聞言眉頭微蹙,隨即出言:
“張轉運使之言,切中肯綮。開港築城,工費浩繁。僅築港長堤、深挖航道、疏浚防淤三項,依工部估算,初工即需一百二十萬貫以上。常年維護疏浚,歲費不下二十萬貫。築城之費,另計。李都部署所言增兵、添船、擴倉,歲費亦需增三十萬貫。總計,初投逾一百五十萬貫,歲費增五十萬貫。三司今歲支應河工、邊餉已竭蹶,實難再負此巨耗。”
樞密使文彥博手指指向輿圖上登州、萊州位置,聲音沉穩,帶著全局視野:
“海防之重,首在登、萊。登州蓬萊水城史實軍港),控渤海咽喉,乃遼海鎖鑰。萊州膠西膠州灣),亦可泊大艦。此二處,水師根基已固。海州僻處淮隅,倭寇罕至,其防務之要,次於登萊。若為屏護淮鹽,現有楚州、漣水軍寨足用。斥巨資於海州另起爐灶,效費之比,確需詳榷。”
樞密使韓琦白玉圭輕點輿圖“海州”位置,抬頭用雙眼掃過張燾、李複圭,聲音帶著三朝元老的沉穩與決斷:
“張、李二卿所陳,皆實情。海州開港築城,其利有三:
一利淮北鹽課集散,減轉運耗損;
二利海防前出,增淮口屏障;
三利京東路東南開發,或可漸成通商口岸。然其弊亦顯:工費浩大,淤塞難除,漕運不便,且牽動京東防務全局。”
他微微一頓,目光轉向趙頊,總結道:
“故,老臣以為:此議可行,然非其時。當務之急,在固根本——河工未靖,邊餉待增,國庫不裕。海州之事,可緩圖。宜先著都水監、轉運司詳勘海勢、水文,預籌工法;樞府、兵部核議防務增置之費;三司預核財源。待河工底定,邊陲稍寧,府庫充盈,再議不遲。”
殿內一時沉寂。趙頊深邃目光掃過群臣,將各方利弊儘收眼底。他並未急於表態,目光忽而轉向一直沉默立於末位的翰林學士承旨呂公著晦叔),聲音平靜無波:
“呂卿公著),爾掌翰林,參預經筵,博聞廣識。於海州開港築城之議,有何見解?”
呂公著青袍玉立,麵容沉靜,聞聲出列,躬身一禮。他並未急於回答,沉吟片刻,似在梳理思緒。殿內目光聚焦其身,這位以沉靜寡言、學問精深著稱的故相之子,會如何應對帝王垂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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呂公著緩緩開口,聲音清朗平和,條理清晰,帶著學者特有的審慎與遠見:
“陛下,諸位相公。臣觀海州之議其要在權衡‘利’、‘費’、‘時’、‘勢’四字。”
“其利,張轉運使、李都部署已明言,鹽課、海防、開發,皆實利。然其費,曾參相所核,巨矣。非僅初工,歲費亦重,如附骨之疽。”
“其‘時’,韓樞相所言極是。今河工未靖,北遼西夏,邊患未弭,府庫不裕。傾力於海隅新工,恐傷國本。”
“其‘勢’,文樞相點出海防格局。登萊為要,海州次之。且漕運主脈在汴、在淮,海州僻遠,縱有良港,亦難撼揚州、楚州之樞要。”
他微微一頓,目光沉靜地看向輿圖“海州”位置,聲音轉沉:
“故臣以為,當務之急,非大舉興工,而在‘固本’與‘綢繆’。”
“固本者,當先全力確保河工安瀾、邊鎮穩固、鹽課暢通。此乃國之命脈,不可動搖。”
“綢繆者,可著有司先行三事:一、遣精乾吏員、水工,詳勘海州潮汐、水文、淤沙規律,預籌束水攻沙、深挖航道之良法,減未來工費。
二、於現有鹽場、軍寨基礎上,小規模試築石基碼頭、加固城防,所費有限,亦可驗工法,固鹽防。
三、預研漕渠連接淮水之線,核其裡程、工費、利弊。”
“待根基穩固,府庫充盈,海勢、工法、漕路皆明,再議大舉,則事半功倍,風險可控。”
呂公著言畢,躬身退回班列。殿內一片寂靜。其言未直接否定或肯定,卻以“固本綢繆”四字,點出務實漸進之道,既呼應韓琦“緩圖”之議,又提出具體可行的前期方略,思路清晰,持論平允,顯露出深厚的學識與穩健的政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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