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停頓片刻,枯枝在沙地上寫下幾個關鍵數字:
“草民推演:十九載為一章。此十九載中,置七閏月。”
19個回歸年≈19365.2422≈6939.6日
235個朔望月19年12月+7閏月)≈23529.5306≈6939.69日
兩者差值極小,僅約0.09日!
“以十九年七閏為章法,則日月之蝕可大致複現於相同時節,歲星累積之誤差亦可被此規則閏月所消化,使曆法與天象長久相合,誤差累積極緩。”他畫出一個循環的示意圖,“此乃以數之規則,束天行之變。”
墨陽死死盯著沙地上那簡單的“19”和“7”,以及周鳴推算出的驚人吻合的日數差。他枯瘦的手指無意識地掐算著,口中念念有詞,似乎在飛快地驗證著周鳴的結論。他那雙閱儘滄桑、看慣星辰流轉的眼眸中,此刻充滿了前所未有的震撼與狂喜!如同在無儘的黑暗中跋涉多年,終於看到了指路的明燈!
“十九年七閏……章法……束天行之變……”墨陽喃喃自語,反複咀嚼著這幾個字,仿佛每個字都重若千鈞。他猛地抬起頭,看向周鳴的目光,已不再是看一個後進或客卿,而是如同看一件稀世的瑰寶,充滿了純粹的、對智慧本身的敬畏!
“妙!妙極!此法定乾坤,理陰陽,通神明之道!”墨陽激動地以杖頓地,“周先生!不,周師!請受老夫一拜!”他竟真的顫巍巍地要向周鳴行禮!
周鳴連忙扶住:“太史折煞草民。此乃天地自有之數,非鳴所創,不過窺見一斑而已。”
墨陽直起身,依舊激動難平。他解下隨身攜帶的一個用錦囊包裹的長條形物件,鄭重地雙手捧到周鳴麵前:“周師洞徹天機,老夫歎服。此物乃老夫師門傳承之物,據傳源自殷商巫鹹,後為周室秘藏。留於老夫手中,不過蒙塵。今日得遇明師,當贈有緣之人!”
錦囊解開,露出裡麵的器物。饒是周鳴心性沉穩,也不由得呼吸一窒。
那並非凡物。而是一件通體由青銅鑄造的器物,形製古樸奇奧。主體是一個碗狀圓盤天球),盤內陰刻著繁複的周天星宿圖案,二十八宿清晰可辨,星辰位置異常精準,絕非尋常星圖可比。圓盤外緣,環繞著三層可以獨立旋轉的青銅圓環黃道環、赤道環、地平環),環上刻著精細的刻度分、度),還有代表日、月、五大行星金木水火土)的標記點。圓盤底座是四方形的,四角鑄有青龍、白虎、朱雀、玄武四象神獸,中央則是一個小巧的晷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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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件極其精密、集觀測與計算於一體的——青銅星圖儀!其工藝之精湛,設計之巧妙,蘊含的天文知識之深邃,遠超這個時代應有的水平!它本身就是一部凝固的星象法典,一個微縮的宇宙模型!
“此儀可推演日月星辰之行度,可校節氣,可定閏餘。然其中樞微義,老夫窮儘半生,僅得皮毛。”墨陽的聲音帶著感慨與釋然,“周師精研天數,此物在您手中,方不致明珠蒙塵!”
周鳴深吸一口氣,鄭重地接過這沉甸甸的青銅星圖儀。冰涼的觸感傳來,仿佛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千年智慧與宇宙律動。他深知此物價值連城,更知墨陽贈禮的分量。“謝太史厚贈,鳴必不負此物。”
墨陽欣慰地點點頭,看著周鳴小心地摩挲著星圖儀上的刻度,狀似無意地輕聲問道:“周師如此大才,觀星測曆,算地度兵,皆出神入化。卻不知……周師觀我晉國氣運星象,比之東齊如何?”他的語氣依舊平和,仿佛隻是探討學術,但那雙清澈的眼底深處,卻掠過一絲極其隱晦的探詢。
來了!周鳴心中警兆頓生。這絕非單純的學術探討。墨陽身為周室遺老,卻深居晉宮,地位超然。晉公夷吾多疑猜忌,連親兄弟重耳都容不下,豈會真正信任一個手持齊太卜符節、身懷驚世之才的異鄉人?墨陽此問,分明是代晉公問!試探他是否心向故國,是否“為齊謀晉”!
庭院寂靜,夜風拂過,帶來遠處宮闕的隱約更鼓聲。星圖儀冰冷的棱角硌著周鳴的掌心。他抬起頭,目光並未回避墨陽那看似溫和實則銳利的探詢,而是投向浩瀚的星空,聲音平靜無波,卻帶著一種洞察世事的通透:
“太史明鑒。星漢燦爛,亙古不移。列國興衰,如江河奔湧,自有其勢。齊侯齊桓公)稱霸,其勢在‘尊王攘夷’,聚諸侯之力,然盛極而衰,其星已顯頹芒。晉踞中原,表裡山河,君上欲承霸業,其勢在‘安內攘外’,行‘作爰田’以實倉廩,明法度以聚人心。此乃順天應人之舉。”
他沒有直接比較晉齊強弱,而是點出兩國霸業根基的不同齊靠盟約,晉靠內政),並肯定了晉惠公當前推行的“作爰田”新政是“順天應人”。這既是對晉國國策的認同,也巧妙避開了“為誰謀”的陷阱——他尊的是“勢”,是“理”,而非某一國。
“至於草民,”周鳴收回目光,看向墨陽,手指輕輕拂過星圖儀上冰冷的刻痕,“唯願以此算學之道,格物窮理,窺天地之數,解生民之困。星移鬥轉,非算力所能逆;邦國興替,亦非一策可定。所求者,不過使這‘數’之微光,能燭照一方,使耕耘者得其食,戍邊者安其家,如此而已。”
這番話,將自己定位為一個超然於邦國紛爭、隻求以學術致用的“算師”。既表明了不介入高層權鬥的態度非一策可定),又強調了其學問的實用價值解生民之困),更以“耕耘者”、“戍邊者”這些晉國根基所在,表明了自己的立場是利於晉國穩定的。
墨陽靜靜地聽著,臉上古井無波,唯有眼底深處那一絲探詢的銳利,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漾開幾圈微瀾後,緩緩歸於平靜。他捋了捋銀白的胡須,露出一絲難以捉摸的、仿佛放下心來的淡淡笑意。
“好一個‘窺天地之數,解生民之困’。”墨陽的聲音恢複了往日的平和悠遠,“算學之道,至大至微。用之正則利國利民,如甘霖普降;用之邪則禍亂蒼生,如洪水滔天。周師既有此心,當謹記:此道為器,器無善惡,操之在人。願此道,永為明燈,而非凶器。”
他最後一句,語氣微重,如同暮鼓晨鐘,敲在周鳴心上。這既是長者的告誡,更是來自晉國權力頂峰最隱晦的警告——你的能力已被認可,但必須為晉所用,且必須可控。否則……
墨陽拄著木杖,緩緩轉身,玄色的衣袍融入廊下的陰影之中,隻留下餘音嫋嫋:“夜深露重,周師早些安歇吧。這星圖儀,望善用之。”身影消失,仿佛從未出現過。
庭院中,隻剩下周鳴一人。他低頭看著手中那沉甸甸、冰冷而精密的青銅星圖儀,其上繁複的星宿刻痕在月光下泛著幽微的光。絳城的風,帶著宮闕特有的冰冷與算計,吹拂著他的衣袂。星空依舊浩瀚,腳下的路,卻已踏入真正的龍潭虎穴。墨陽的試探雖暫過,但晉公的猜忌、卿族的傾軋、舊貴的怨恨,如同隱藏在星圖背後無形的暗流,正悄然彙聚,等待著將他吞噬。算師之路,步步驚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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