典刑堂沉重的殿門被一股蠻力猛地撞開!刺眼的陽光瞬間湧入,將殿內跳躍的燈火壓得黯淡無光。塵土在光柱中狂亂飛舞。
一群身著華貴深衣、頭戴高冠、麵色陰沉如鐵的人影,如同黑色的潮水般湧入殿內,瞬間填滿了這方寸之地。為首者,正是晉國正卿欒書!他麵色鐵青,鷹隼般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長案中央那張巨大的、墨跡未乾的“法律邏輯樹圖”。他的身後,跟著幾位同樣位高權重的老派卿大夫,以及數名白發蒼蒼、穿著古老巫祝服飾的宗廟“宗祝”,這些老者的臉上,寫滿了被冒犯神明的震怒。
殿內的空氣仿佛瞬間凍結了。胥渠、祁午等年輕法吏臉色煞白,如同受驚的鵪鶉,下意識地向後退縮,手中的竹簡羊皮幾乎拿捏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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欒書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錐,緩緩掃過那株脈絡分明的“邏輯樹”,掃過那些冰冷的“故意”、“過失”、“贓值”、“權重因子”、“刖刑”、“劓刑”……最終,那目光定格在樹圖核心——“罪行”二字上,仿佛看到了世間最褻瀆、最荒謬的鬼畫符!
“周——鳴——!”欒書的聲音從牙縫裡擠出,每一個字都帶著雷霆般的怒火和滔天的鄙夷,“你!你這不知禮法、不明天道的山野狂徒!竟敢在此汙穢之地,以這些鬼魅伎倆,妄圖篡改祖宗成法,褻瀆神明刑威?!”
他猛地向前一步,寬大的袍袖帶起一股勁風,指著那巨大的樹圖,手指因憤怒而劇烈顫抖:
“看看!看看你畫的這是什麼?!是招魂的符籙?還是惑眾的妖圖?!律法!國之重器!社稷之本!乃是先王依天象、順四時、體人情、合於禮樂而製!其威嚴如雷霆,其精微如鬼神!豈是爾等用這些破木棍他鄙夷地指向案上的算籌)、爛顏料,像小兒塗鴉般勾畫出來的‘樹杈’可以妄加揣測、隨意肢解的?!”
他身後的老宗祝,一位須發皆白、手持蟠龍木杖的老者,更是氣得渾身發抖,用沙啞而尖利的聲音嘶吼道:“悖逆!大逆不道!刑者,天之威也!威在莫測,方能懾服宵小!‘刑不可知,則威不可測’!此乃亙古不易之理!爾竟敢妄言‘法如算表,民可自查’?你這是要將天威置於泥塗,讓卑賤之徒也能妄議刑律?!這是亂國!這是覆邦之始!”
另一位大腹便便的卿大夫,郤氏的重要人物郤犨,也陰陽怪氣地幫腔道:“周先生,哦,不,周‘算師’!你這些‘樹杈’畫得倒是精巧。隻是,老夫倒要問問,若按你這‘樹杈’所畫,盜竊一鐘黍便要割鼻子?那若是…我府中家奴不小心拿錯了主人案上一塊肉脯,價值幾何?是否也要按你這‘算表’割了鼻子去?嗯?那老夫府中,豈不遍地都是無鼻之人了?荒謬!滑天下之大稽!”他刻意將“家奴”和“主人”咬得極重,赤裸裸地強調著不可逾越的等級鴻溝。
“正是!”又一個老貴族接口,唾沫橫飛,“還有這‘故意’、‘過失’!如何區分?全憑你這‘樹杈’?還是靠那些卑賤小吏的臆測?!‘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此乃聖人定製!你這‘樹’,竟敢將大夫卿士與販夫走卒同置一‘樹’之下,妄圖以同一‘算表’量罪?!這是僭越!這是要毀我晉國數百年尊卑有序之根基!其心可誅!”
“禮不下庶人,刑不上大夫!”數名老派貴族和宗祝如同被觸動了最敏感的神經,齊聲怒吼起來,聲音在殿宇內嗡嗡回響,帶著千年禮教積累下來的沉重威壓,如同實質般向周鳴和他身後的年輕法吏們碾壓過來!這是他們賴以生存的特權根基,絕不容許絲毫動搖!
麵對這洶湧而來的、代表著舊時代最頑固堡壘的滔天怒火,胥渠等人已是麵無人色,幾乎站立不穩。祁午手中的竹簡“啪嗒”一聲掉在地上,散落開來。
周鳴卻依舊挺立如孤峰。他臉上沒有任何恐懼,隻有一種近乎悲憫的、洞穿迷霧的冷靜。在那狂濤般的斥罵聲中,他緩緩向前一步,目光如寒星,穿透喧囂,直刺欒書那因憤怒而扭曲的臉龐。
他的聲音不高,卻奇異地壓過了滿堂的咆哮,清晰得如同冰棱墜地:
“禮不下庶人,則庶人不知禮,何以立身?”
“刑不上大夫,則大夫不畏刑,何以束行?”
“威在莫測?”周鳴的聲音陡然拔高,帶著穿透靈魂的詰問,“則吏可售法於暗室,爵可抵罪於高堂!此非威也,乃蠹也!乃國之巨癰也!”
“爾等所懼者,”他的目光如同實質的利劍,掃過欒書、郤犨、老宗祝等人驚怒交加的臉,一字一頓,如同重錘擊鼎,“非是‘法’不明,而是‘法’明矣,爾等再難憑‘禮’之名,行‘私’之便!再難借‘威’莫測,掩‘權’之妄!”
“轟——!”
周鳴這如同撕裂一切虛偽麵具的誅心之言,徹底點燃了炸藥桶!
“狂徒!住口!”欒書須發戟張,目眥欲裂!他再也無法忍受這赤裸裸的、將他內心深處那點隱秘特權心思都掀翻在陽光下的指控!一股暴戾的殺意瞬間衝垮了理智!
“撕了它!把這惑亂人心的妖圖給我撕成碎片!!”欒書如同受傷的猛獸般咆哮,猛地一指案上那張巨大的羊皮樹圖!
他身後的家臣護衛,以及幾位同樣被戳中痛處、惱羞成怒的老貴族帶來的健仆,如同得到命令的惡犬,獰笑著撲向長案!
“不!!”胥渠發出一聲悲鳴,下意識地撲向案頭,試圖用身體護住那張凝聚了無數心血、代表著嶄新秩序的藍圖。
太遲了!
嗤啦——!
數隻粗壯、帶著汗臭和銅腥味的大手,粗暴地抓住了羊皮卷的邊緣!昂貴的鞣製羊皮,在蠻力的撕扯下發出令人牙酸的破裂聲!朱砂描繪的“罪行”之根被瞬間撕裂!墨線勾勒的“人身傷害”、“財產侵害”主乾被粗暴扯斷!“故意”、“過失”的枝葉被揉碎!“贓值”、“刖刑”、“劓刑”的冰冷符號在狂舞的羊皮碎片中扭曲、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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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有那些!那些鬼畫符的竹簡!都給我砸了!燒了!”郤犨指著案上堆積的草案竹簡,尖聲叫囂。
劈裡啪啦!
竹簡被粗暴地掃落在地!穿著硬底皮靴的腳狠狠踐踏上去!脆弱的竹片發出清脆的斷裂聲!墨寫的條文在塵土和腳印中迅速汙損、湮滅!一名凶悍的家臣甚至搶過案頭那盞青銅雁魚燈,獰笑著就要將滾燙的燈油潑向散落在地的竹簡碎片!
“住手!”周鳴厲喝,身形一動欲阻止。
“滾開!妖人!”一直冷眼旁觀、眼中閃爍著刻毒快意的老宗祝,猛地將手中那沉重的蟠龍木杖橫掃而出,帶著一股惡風,狠狠砸向周鳴的腰肋!這一下陰狠毒辣,若被砸實,足以讓人骨斷筋折!
周鳴瞳孔一縮,千鈞一發之際側身閃避。木杖帶著呼嘯的風聲擦著他的衣袍掠過,“砰”地一聲重重砸在旁邊的木柱上,震下簌簌灰塵。
混亂!徹底的混亂!
珍貴的羊皮樹圖被撕扯得如同風中殘蝶,漫天飛舞的碎片上,殘留著冰冷的邏輯線條和刑罰符號,無望地飄落,被暴怒的鞋底踩入塵埃。竹簡的斷片四散飛濺,墨跡淋漓,如同泣血的殘肢。顏料罐被打翻,朱砂、赭石、墨汁潑濺開來,在光潔的地麵和原木長案上染出大片大片刺目而混亂的汙痕,仿佛一場理性被野蠻徹底碾碎的慘烈祭奠。年輕法吏胥渠被粗暴地推開,踉蹌倒地,額頭撞在案角,鮮血瞬間湧出,染紅了他蒼白的臉頰和散落的竹簡碎片。祁午和其他人也被推搡咒罵著,縮在牆角,眼中充滿了驚恐和絕望。
欒書站在混亂的中心,如同掌控一切的魔神,冷冷地看著這一切毀滅。他的目光,最終定格在周鳴腰間那枚懸掛的、象征著其智慧與身份的紫竹算籌上。一絲殘忍的、毀滅性的快意在他眼中閃過。
混亂中,一隻穿著卿大夫式樣精美皮履的腳,帶著刻骨的恨意和碾壓的快感,看似“不經意”地重重踏下!
“哢嚓!”
一聲清脆到令人心悸的斷裂聲,壓過了殿內的喧囂!
那枚跟隨周鳴穿越時空、見證他無數推演與謀劃的紫竹算籌,在堅硬的地磚與暴力的踐踏下,應聲而斷!兩截斷竹無助地彈開,一截滾落到傾倒的顏料汙漬裡,瞬間被汙濁的赭紅浸染;另一截,則被一隻匆忙踏過的皮靴踢飛,消失在翻倒的案幾之下。
周鳴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斷裂的紫竹,以及地上那刺目的、被踐踏得麵目全非的樹圖碎片。他的臉上依舊沒有憤怒的咆哮,隻有一種深沉的、如同目睹文明基石被野蠻砸碎的冰冷。那冰冷之下,是足以焚毀一切的岩漿。他緩緩抬起眼,看向站在一片狼藉之中、麵帶勝利者殘酷微笑的欒書。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激烈碰撞,無聲的殺機如同實質的刀劍鏗鏘交鳴。
法的邏輯之樹被暴力撕碎。
數學的算籌被當眾折斷。
但這遠非結束,而是戰爭徹底打響的號角。冰冷的數字與古老的權柄,將在晉國這方染血的舞台上,進行一場你死我活的終極對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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