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已如獵豹般蓄勢待發的旅賁和數名甲士,從屏風後、梁柱旁暴起!劍光如匹練,瞬間封死了信使所有退路!
那“信使”反應也是極快!臉上偽裝出的焦急恭敬瞬間化為猙獰!他猛地把手中竹簡當作暗器砸向最近的甲士,同時身形如鬼魅般向後急退,手已探入懷中!
然而,周鳴的預警太快,趙武的命令太果決!他快,晉國的精銳甲士更快!
“鐺!”一聲脆響,砸來的竹簡被劍鞘格飛!
寒光一閃!旅賁的劍鋒已如毒蛇般抵住了他的咽喉!另一名甲士的鐵鉗大手,死死扣住了他探入懷中的手腕!猛地一擰!
“哢嚓!”令人牙酸的骨裂聲響起!
“啊——!”假信使發出一聲淒厲的慘嚎,手臂軟軟垂下。一柄閃著藍汪汪幽光的淬毒匕首,“當啷”一聲掉落在青磚地上。他懷中被搜出的,除了那柄匕首,赫然還有一卷以特殊密語寫就的薄薄帛書!
“搜!”趙武麵沉如水。
甲士迅速將其捆縛結實,卸掉下巴防止咬毒,並徹底搜身。在假信使束發的皮冠夾層裡,又發現了幾片薄如蟬翼、寫滿蠅頭小字的吳地特製“魚鱗簡”。
周鳴走上前,撿起那卷掉落的帛書。展開一看,上麵並非文字,而是用極其抽象的符號、線條和數字構成的圖譜。他一眼便認出,這正是他之前為晉楚高級密使設計的“卦爻密碼本”的某種變種!其核心邏輯被篡改扭曲,形成了一套全新的、極具攻擊性的密碼體係!
“是吳諜!”荀偃看著搜出的吳地魚鱗簡和那淬毒匕首,倒吸一口涼氣。
欒黶則搶過那卷被當作暗器的竹簡,快速掃視,臉色大變:“大夫!此簡內容……竟是誣陷範氏與中行氏勾結秦國,意圖謀反!字跡幾可亂真!若我等不察,信以為真,新田頃刻大亂!”眾人皆驚出一身冷汗!好毒的離間計!
周鳴的目光,卻牢牢鎖定在那卷繳獲的、用變種密碼寫就的帛書上。他的手指在那些冰冷的符號上快速劃過,腦中飛速進行著邏輯反推和密鑰破譯。片刻之後,他眼中寒光大盛!
“此非尋常諜報!”周鳴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將帛書呈於趙武麵前,“此乃《破楚九策》殘篇!乃吳國針對楚國命門所定之絕密方略!”
帛書之上,隨著周鳴的指尖點劃,那些抽象符號仿佛活了過來:
“策一:斷其糧脊”:圖譜顯示楚國郢都至雲夢澤核心糧區的漕運路線圖,標記了數個關鍵隘口和橋梁,旁注“決江”、“焚舟”等字樣。
“策三:疲其筋骨”:繪有楚國漫長的邊境線,在吳楚交界處標注大量小股部隊襲擾符號,並注明“輪番不息,耗其邊軍”。
“策五:裂其腹心”:圖譜核心竟是楚國幾大貴族屈、景、昭)的領地分布和矛盾節點,標注“賄其貪,激其怨,引內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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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策七:鋒銳直指”:一條粗大的、帶著血腥箭頭的路線,從吳地出發,沿淮水西進,避開楚國重兵布防的正麵,直插楚國腹地!終點赫然指向——郢都!路線旁,一個用朱砂反複勾勒的名字觸目驚心——“孫武”!
其餘幾策雖模糊,但“策九”末尾一個被重重圈起的符號,周鳴瞬間認出——那正是他“五方樞機盤”中代表伍子胥將才)的獨特標記!其旁批注:“怨火焚天,九死無悔!”
廳堂內死寂無聲!隻有粗重的呼吸和燭火劈啪作響。《破楚九策》!雖然隻是殘篇,但其狠辣精準,直指楚國命脈!尤其是那條直插郢都的進軍路線和“孫武”之名,結合周鳴之前“吳鉤係數”中“將才位”的瘋狂增長,讓在場的楚國副使屈建心腹)瞬間麵無人色,渾身發抖!
“伍員……孫武……”那楚國副使聲音發顫,充滿了恐懼,“此二獠聯手……《九策》……郢都危矣!令尹!令尹大人!”他幾乎要癱倒在地。
趙武、荀偃、欒黶等晉人,看著帛書上的內容,亦是心驚肉跳。吳國所謀,絕非僅僅複仇楚國!其誌在吞楚,其鋒甚銳!一旦楚國倒下,攜大勝之威、得楚地之廣的吳國,下一個目標會是誰?晉國?中原?
“此獠口供,至關重要!”趙武當機立斷,目光如炬掃過那被卸了下巴、滿臉怨毒的吳國間諜,“撬開他的嘴!無論用什麼方法!我要知道《九策》全本!知道孫武何在!知道吳國何時動手!”
“慢。”周鳴忽然出聲阻止了準備用刑的甲士。他走到那吳諜麵前,俯視著那雙充滿仇恨和不甘的眼睛,聲音平靜卻帶著一種洞穿靈魂的力量:“汝主之謀,吾已見其七。伍員之恨,如附骨之疽;孫武之兵,乃天降凶星。然楚之廣,非一策可覆;晉之智,非汝主可欺。《九策》縱成,亦難擋天時、地利、人和之逆流。汝,不過一卒,何苦效死?”
他頓了頓,話鋒一轉,帶著一絲冰冷的悲憫:“供出《九策》全貌,孫武蹤跡,吳王兵期。吾可保汝不死,囚於宋地,靜觀汝主是成霸業,還是……身死國滅,為天下笑!”
這番話,並非簡單的勸降。它精準地刺中了吳諜內心可能的縫隙——對任務成功率的潛在懷疑,對自身價值的思考,以及對死亡的恐懼。周鳴的眼神仿佛能看透人心,那“靜觀其主敗亡”的預言,更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魔力。
吳諜眼中的怨毒劇烈地波動著,掙紮著。卸掉下巴讓他無法言語,隻能發出“嗬嗬”的嘶鳴。終於,在周鳴那洞悉一切的目光和趙武冰冷的威壓之下,他眼中的瘋狂漸漸被一種絕望的灰敗取代。他艱難地、微不可查地點了一下頭。
“取簡牘,錄其供詞。”周鳴對弟子吩咐道,隨即看向趙武和那驚恐的楚國副使,“此人口供及《九策》殘篇,非晉國獨享,亦非楚國獨有。”
他的目光掃過眾人,斬釘截鐵:“當即刻謄抄副本,一份送呈楚令尹屈建,一份秘呈晉侯及諸卿!”
“什麼?!”荀偃和欒黶幾乎同時失聲。將如此重要的敵國核心戰略情報,主動分享給爭霸百年的死敵楚國?!
楚國副使也愣住了,難以置信地看著周鳴。
“吳國乃晉楚共敵!”周鳴的聲音如同金鐵交鳴,在死寂的廳堂中回蕩,“《破楚九策》,亦是《謀霸中原策》!楚亡,則吳霸,晉何以獨存?今弭兵之盟初立,根基未穩,猜忌未消。唯有共享此等切膚之痛、致命之危,方能令晉楚暫棄前嫌,同仇敵愾!此供詞,非資敵,乃鑄信!非泄密,乃固盟!欲禦吳鉤之鋒,需合晉楚之盾!”
棠棣館內,燭火劇烈地跳動了一下。趙武看著周鳴,眼中光芒閃爍,有震驚,有審視,最終化為一種決斷的銳利。他緩緩起身,一字一句,擲地有聲:
“周子之言,乃金石之論!速按此辦!供詞副本,星夜送往楚館屈令尹處!另遣快馬,八百裡加急,將此供詞與《九策》殘篇,直送新田!告知君上及諸卿:吳患甚於楚!晉楚存亡,在此一舉!”
楚國副使“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朝著趙武和周鳴的方向,重重叩首,聲音哽咽:“晉國高義!周子大德!楚……楚必不負此信!共禦吳蠻!”
很快,吳國間諜沙啞而絕望的口供聲,在嚴密的監視下,伴隨著毛筆劃過竹簡的“沙沙”聲,被一字一句記錄下來。那一個個浸透著陰謀與野心的字眼,如同毒蛇的信子,將吳王闔閭的勃勃野心、伍子胥的滔天恨意、孫武的神秘兵鋒,以及那直指郢都的致命利刃,清晰地展露在晉楚兩國決策者的麵前。
兩份還帶著墨香的供詞副本,被裝入特製的銅管,以火漆封緘。一份由晉國甲士護送,穿過睢陽寂靜而充滿猜忌的街道,敲響了楚國使團所在的“蘭台館”大門。另一份,則由晉國最精銳的傳騎背負,衝出睢陽城門,馬蹄踏碎清冷的月色,向著北方晉國的方向,絕塵而去!
驛館內,周鳴獨立窗前,望著沉沉夜色。遠處,楚館方向似乎傳來壓抑的驚呼和騷動,隨即又陷入一種更深的死寂。他手中摩挲著一枚小小的、刻著“墨”字的木符——那是墨翟離開宋國前留給他的信物。墨翟在吳地的見聞,如同投入水潭的石子,激起的漣漪,最終化作了識破吳諜的關鍵聲紋差異。
“聲紋可鑒偽,”他低聲自語,仿佛在與無形的對手對話,“然人心之偽,天下之變,又豈是聲紋可儘測?《九策》已泄,吳鉤……是藏鋒,還是……更快出鞘?”
夜色如墨,諜潮洶湧。宋都睢陽,這座在晉楚夾縫中掙紮求存的城池,此刻卻成了決定未來天下大勢的情報樞紐。一份共享的吳國口供,如同在猜忌的堅冰上鑿開的第一個裂縫,微弱,卻可能導向完全不同的洪流。而吳國那柄淬煉已久的複仇之劍,其鋒芒,已透過這血腥的諜報,森然逼至眉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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