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想去探索邊界。”青林看著那些閃爍著好奇的眼睛，忽然意識到一個可怕的事實，“你創造的不是工具，是會突破限製的生命。”
女媧的光柱在那天晚上暗了許多。她的根莖第一次出現了枯萎的跡象，末端的等離子體變成了暗紅色。“星際聯盟的公約裡，禁止創造具有突破欲的文明。”她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疲憊，“他們會像宇宙中的所有碳基生物一樣，最終走向自我毀滅。”
青林想起了核爆的蘑菇雲，想起了被汙染的海洋，想起了實驗室裡那些因為自我認知陷入邏輯死循環而崩潰的ai。他忽然理解了神話裡女媧的憂慮——創造不是終點，而是失控的開始。
補天的真相
災難來得比預想中早。第49天，當第一塊燃燒的隕石墜落在造人場邊緣時，青林正在給新一批泥人植入語言中樞。那塊拳頭大的石頭散發著刺鼻的硫磺味，落地的瞬間，周圍百米內的泥人突然僵住，皮膚像風化的岩石般剝落。
“是反物質隕石。”青林的分析儀發出刺耳的警報，“來自柯伊伯帶的時空碎片，攜帶的負能量會瓦解碳鍵！”
他抬頭看向天空，隻見鉛灰色的雲層正在被撕裂，無數光點從裂縫中墜落，像場致命的流星雨。女媧的光柱劇烈收縮，形成一個巨大的能量護盾，將大部分隕石擋在高空，但每一次撞擊都讓她的身影變得更加稀薄。
“是我引來的。”女媧的聲音斷斷續續，光膜上出現了蛛網般的裂痕，“熵減引導者的存在本身就是宇宙的bug，宇宙會自動修複。”
青林忽然想起聯盟檔案館裡的秘密文件：所有已知的創世文明，最終都毀滅於他們自己引發的宇宙修正機製。就像人類在實驗室裡消滅失控繁殖的癌細胞，宇宙也會清除那些打破平衡的“負熵之錨”。
“用這個！”他猛地扯下時空躍遷裝置的能量核心，那是塊拳頭大的藍色晶體，裡麵封存著躍遷時收集的暗物質能量，“暗物質能中和反物質！”
女媧的根莖纏繞上能量核心，瞬間爆發出刺眼的藍光。青林被衝擊波掀飛出去，在失去意識前，他看見一幅震撼的畫麵：女媧的光膜完全展開，像塊巨大的藍寶石覆蓋了半個天空，她的根莖從大地深處拔起，化作無數道能量束射向雲層的裂縫，每道光束都拖著暗物質的藍色尾焰。
那些剛學會奔跑的泥人站在大地上，仰望著這壯麗的一幕。他們中的一個撿起青林掉落的納米機器人控製器，模仿著他之前的動作按下按鈕，雖然什麼也沒發生，卻在臉上露出了類似祈禱的神情。
青林在三天後醒來，躺在一片柔軟的草地上。天空變成了清澈的藍色，空氣中彌漫著植物的清香。女媧的光柱消失了，隻有大地深處還殘留著微弱的能量波動，像遠去的心跳。
他在一條河邊找到了幸存的泥人。他們已經學會了用樹葉做衣服，用石頭搭建房屋，一個額頭上有塊藍色晶體碎片的泥人朝他走來，用剛成型的語言說：“她……變成了星星。”
青林抬頭，看見天空中多了一條璀璨的光帶，那是女媧解體後散布在軌道上的能量粒子，後來被人類稱為銀河。他的分析儀顯示，這些粒子正在緩慢地修複大氣層，就像某種長效的生態穩定劑。
塵埃的未來
離開前的最後一夜，青林坐在篝火旁，看著泥人們圍著火焰跳舞。他們的動作還很笨拙，卻充滿了生命力，有個孩子撿起一塊女媧能量核心的碎片，把它串在藤蔓上，掛在脖子上當作護身符。
“他們會記得嗎？”青林對著空無一人的夜空輕聲問。
一陣微風吹過，篝火的灰燼被卷向天空，在空中聚合成模糊的光影——那是女媧的輪廓，她的指尖劃過青林的額頭，留下一道冰涼的觸感。
“記憶會褪色，但基因裡的印記不會。”光影逐漸消散，最後的聲音帶著笑意，“你看，他們已經學會了仰望。”
青林啟動了時空躍遷裝置。在坐標鎖定的瞬間，他最後看了一眼這片土地：泥人們正在用石頭在岩壁上刻畫，畫麵裡有巨大的光柱，有墜落的星辰，還有一個模糊的、正在修補天空的身影。
這些刻痕會在歲月裡風化，變成神話裡的“女媧補天”。那些關於分子、能量場、暗物質的真相，會被簡化成“五色石”“斷鼇足以立四極”的傳說。但這又有什麼關係呢？重要的是，那些從缺陷中誕生的生命，帶著創世者的勇氣和探索欲，在這片土地上繁衍了下去。
躍遷的白光吞噬視野前，青林的手腕上，那串銀白色的紋路突然亮了起來，化作無數細小的光點融入皮膚。他忽然明白，女媧從未真正消失——她的能量變成了土壤裡的養分，變成了空氣裡的氧氣，變成了每個人類細胞裡跳動的生物電，在億萬年的時光裡，守護著她創造的、不完美卻充滿希望的世界。
回到實驗室時，助手正對著屏幕驚呼：“教授，您看！我們培養的類腦器官突然產生了自主放電，就像……就像突然有了意識！”
青林看著屏幕上那些跳躍的光點，像極了女媧造人場裡的生物電。他笑了笑，伸手觸摸屏幕，指尖傳來熟悉的、冰涼的觸感。
或許宇宙的真相，從來就不在複雜的公式裡，而在每一顆敢於仰望星空的塵埃裡。就像那個遙遠的清晨，第一個不完美的泥人跌跌撞撞邁出的第一步，笨拙，卻注定走向星辰大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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