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莽對卡尺的要求越來越細。他讓青林教工匠們做“深度尺”——在主尺末端加個窄片,能伸進容器裡量深度;又做了“內外爪”,內爪量內徑,外爪量外徑,活脫脫就是現代遊標卡尺的翻版。
“孤要讓這尺子能量天地萬物。”王莽拿著半成品卡尺,量了量案上的竹簡,“竹簡長一尺三寸七分五厘,以後抄書,每簡字數就能定死,方便核對。”他又量了量銅斛,“量糧食的斛,容積也得用這尺子校準,再也不能讓貪官汙吏多收百姓的糧。”
青林看著他眼裡的光,突然覺得這位爭議頗多的皇帝,其實有點像個理想主義的工程師,想用精確的刻度來規範這個混亂的世界。
這天,王莽突然把青林叫到內室。屋裡堆著各種圖紙,有類似犁的農具,有帶輪子的轎子,還有個奇怪的方形器物,上麵插著幾根管子。
“青林,你看這個。”王莽拿起那張方形器物的圖紙,“孤想造個‘威鬥’,用銅鑄成長二尺五寸的鬥形,裡麵裝上機關,能測風向,還能……預測天災。”
青林看著圖紙,突然認出這東西有點像風向標,隻是王莽給它加了太多玄學的功能。他想起曆史上王莽晚年癡迷讖緯,甚至用威鬥來決定行軍方向,最後鬨得一塌糊塗。
“陛下,測風向不難。”青林指著圖紙,“在鬥裡裝個小銅鳥,鳥嘴對著風吹來的方向,比裝機關簡單。”他頓了頓,“但天災這東西,不是尺子能量出來的,得看日月運行,看水土變化,就像種地,得看天吃飯。”
王莽的眼神暗了下去,沉默了半天:“孤知道……可百姓太苦了,去年大旱,今年蝗災,孤要是能做點什麼……”他突然劇烈咳嗽起來,咳得直不起腰,內侍遞過來的手帕上,竟沾著點血絲。
青林心裡一沉。看來史書上說王莽晚年健康惡化是真的。這位皇帝頂著“篡漢”的罵名推行改革,內有舊臣反對,外有綠林赤眉起義,身體早就垮了。
“陛下,保重龍體要緊。”青林低聲說,“尺子再準,也量不出人心向背。不如先讓百姓有飯吃,有衣穿,他們自然會信您的新政。”
王莽沒說話,隻是把那張威鬥圖紙揉成一團,扔進了火盆。
銅卡尺終於造好了。那天,王莽穿著朝服,親手拿著卡尺,在朝堂上量了銅鼎、玉圭、竹簡,每個數據都報得清清楚楚,滿朝文武無不驚歎。
“自今日起,天下度量衡,皆以此尺為準!”王莽舉起卡尺,聲音帶著病態的亢奮,“各州郡按此樣式鑄造,三個月內必須更換完畢!”
青林站在殿角,看著那把泛著青光的銅卡尺,突然覺得它像把雙刃劍。精確的刻度能規範製度,卻規範不了人心;能量出尺寸,卻量不出亂世裡的生存艱難。
夜裡,共振儀的警報聲急促地響起。屏幕上顯示:“曆史節點即將閉合,十二小時後強製脫離。”
青林找到王莽時,他正在工坊裡給那把卡尺刻最後一個字——“新”,代表新朝。燭光下,他的臉瘦得脫了形,手卻很穩。
“陛下,我要走了。”
王莽抬起頭,眼裡沒有驚訝,好像早就知道似的:“你本就不屬於這裡。”他把卡尺遞給青林,“這個送你,算個念想。”
青林接過卡尺,銅器的冰涼透過指尖傳來。他突然想起什麼,從懷裡掏出共振儀,調到投影模式,一道藍光投射在牆上,顯現出一千多年後博物館的景象——玻璃櫃裡,一把鏽跡斑斑的銅卡尺靜靜躺著,旁邊的說明牌寫著:“新莽銅卡尺,現藏於中國國家博物館,是世界上最早的遊標卡尺。”
“你看,”青林指著投影,“陛下,您做的尺子,一千多年後還有人記得,還在告訴後人,您曾想讓這個世界更精確,更公平。”
王莽盯著投影,嘴唇動了動,想說什麼,最後隻化作一聲長歎。他從案上拿起一卷竹簡,遞給青林:“這是孤寫的《度量衡考》,裡麵有各種器物的標準尺寸,你……或許用得上。”
青林接過竹簡,感覺比那把銅卡尺還沉。
離開那天,天還沒亮。青林站在工坊外,回頭看了一眼,王莽還在燭光下畫圖,身影被拉得很長,像個孤獨的守夜人。
共振儀的光芒包裹住他時,青林最後看了一眼手裡的銅卡尺。上麵“新”字的刻痕還很清晰,像一個未完成的理想,凝固在冰冷的青銅裡。
再次睜眼,青林躺在實驗室的地板上,手裡還攥著那把新莽銅卡尺——不,是現代仿製品,真正的文物還在博物館裡。共振儀的屏幕上,顯示著這次穿越的結論:“技術的進步,往往源於對‘精確’的追求,但讓技術有意義的,是追求背後的人文關懷。”
青林拿起桌上的現代遊標卡尺,精度能到0.01毫米,比新莽銅卡尺先進得多。
但他突然覺得,這兩把跨越千年的尺子,其實在測量同一件東西——人類對公平、對秩序、對更好生活的渴望。
窗外的陽光照進來,落在卡尺的刻度上,亮得像王莽工坊裡的火光。
青林笑了笑,把那卷《度量衡考》的仿製品他特意讓工匠抄了一份)放進抽屜,旁邊擺著他的實驗筆記。
或許,最好的發明,從來都不隻是冰冷的刻度,而是刻度裡藏著的,想讓世界變好的那份心。
就像王莽,不管他的新政有多激進,至少在造那把卡尺的時候,他眼裡的光,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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