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來者?你不該出現在這裡。”
一道溫和卻帶著警惕的聲音自身後響起。
穿越者青林轉身,撞進一雙如亞平寧山脈晨霧般清澈的眼眸。
來人穿著羊毛束腰外衣,腰間係著皮質腰帶,手裡握著一卷用蘆葦杆書寫的羊皮紙,衣擺上還沾著些許泥土——星艦數據庫裡的畫像瞬間與眼前人重疊,正是尚未完成《伊尼阿德》的維吉爾。他剛從郊外的農莊回來,羊皮紙上密密麻麻的字跡,正是《牧歌》的草稿。
“我從東方遠道而來,聽聞羅馬有位詩人善寫田園風物,特來拜訪。”青林按照星艦ai推演的“東方商旅”身份應答。
他知道,此時的維吉爾剛因《牧歌》成名,正受屋大維後來的奧古斯都)賞識,卻始終保持著對政治的疏離,一心沉浸在文學創作中。
維吉爾眼中的警惕稍減,側身讓出通往農莊的小路:“東方來的客人?或許你能告訴我,遠方的田野是否也有春麥抽穗的景象。隨我來吧,正好嘗嘗新烤的麥餅。”
跟隨維吉爾走進農莊的石屋,青林看到了與羅馬城喧囂截然不同的寧靜。
石屋中央的火塘裡燃著鬆木,架子上掛著風乾的橄欖與葡萄,靠牆的木架上堆滿了羊皮紙卷,最顯眼的一卷攤在木桌上,標題用炭筆寫著“aeneis”《伊尼阿德》)。
維吉爾將剛帶回的羊皮紙放在桌上,轉身從陶罐裡舀出麥粒,輕聲說:“這是今早剛收割的春麥,羅馬的田野總能給我靈感。”
“您的《牧歌》裡,把田野寫得像神話裡的樂園。”青林指著桌上的《牧歌》草稿,刻意引導話題。
他知道,維吉爾的田園詩不僅是對農耕生活的描繪,更藏著對戰爭後羅馬民生的悲憫——當時羅馬剛結束內戰,百姓流離失所,《牧歌》中“農夫回到田埂,牛羊歸欄”的景象,正是他對和平的期許。
維吉爾拿起《牧歌》草稿,指尖輕輕拂過字跡:“不是我寫得好,是田野本身值得被歌頌。你見過戰火後的村莊嗎?麥田被馬蹄踏平,橄欖樹被砍倒當柴燒,農夫隻能躲在山洞裡發抖。”他的聲音低沉下來,“我寫春麥,寫羊群,是希望羅馬人記得,我們的根在田野裡,不是在戰場上。”
青林心中一震。他曾在星艦的曆史影像裡見過羅馬內戰的慘狀,卻從未想過,維吉爾的田園詩背後藏著這樣沉重的情感。他忽然明白,為何《牧歌》能超越時代——它不僅是自然的讚歌,更是對和平的呼喚。
接下來的日子,青林成了維吉爾農莊裡的常客。他見證著維吉爾如何從田野間汲取靈感:清晨跟著他去麥田觀察麥穗的生長,午後坐在台伯河畔聽他記錄漁民的歌謠,黃昏時看他在火塘邊修改《伊尼阿德》的草稿。有一次,暴雨衝垮了農莊的石牆,維吉爾卻沒有先修牆,而是蹲在被雨水打濕的羊皮紙前,搶救《伊尼阿德》的手稿,口中喃喃著:“伊尼阿斯還沒找到意大利,我不能讓他的故事被雨水淹沒。”
“您為何要寫伊尼阿斯的故事?”一天傍晚,青林看著維吉爾在羊皮紙上描繪特洛伊城淪陷的場景,忍不住問。他知道,《伊尼阿德》表麵是特洛伊英雄的流亡史,實則是在為羅馬帝國尋找“正統起源”——伊尼阿斯是維納斯之子,其後代建立羅馬,這既為屋大維的統治賦予神話合法性,也為羅馬人構建了民族認同。
維吉爾放下蘆葦筆,望向窗外的星空:“羅馬人總說自己是戰神的後裔,卻忘了我們為何而戰。伊尼阿斯不是天生的英雄,他帶著特洛伊的老弱婦孺逃亡,曆經風雨才找到新的家園——這才是羅馬該有的樣子:不是靠征服,而是靠堅守。”他頓了頓,聲音裡多了幾分堅定,“我要讓後世知道,羅馬的偉大,不在於戰場上的勝利,而在於對家園的守護。”
青林看著他認真的神情,忽然想起星艦數據庫裡的記載:維吉爾為了寫好《伊尼阿德》,曾多次前往希臘考察特洛伊遺址,甚至親自乘船沿著伊尼阿斯的流亡路線航行。他對文學的嚴謹,遠超後世許多學者的想象。
隨著創作的深入,維吉爾時常陷入沉思。有一次,他為了確定“伊尼阿斯與狄多女王的對話”該用怎樣的語氣,在石屋裡徘徊了整整三天,反複吟誦不同的句式,直到聲音嘶啞。青林看著他將修改後的句子寫在羊皮紙上,“愛不能讓我忘記使命,羅馬的未來在遠方”這行字,在火光下仿佛有了生命。
“拉丁語太嚴謹了,有時會束縛詩歌的節奏。”維吉爾曾對著《伊尼阿德》的草稿歎氣,“我想讓它既有荷馬史詩的豪邁,又有拉丁語的精準,就像用大理石雕刻出流水的形態。”
青林忽然想起未來世界的“聲紋模擬技術”,他從懷中取出微型投影器偽裝成東方玉佩),輕觸表麵,投射出荷馬史詩的吟誦聲——那是星艦根據古希臘語音複原的音頻,蒼涼而富有韻律。維吉爾聽到聲音時,猛地抬起頭,眼中滿是震驚:“這是……荷馬的聲音?你從哪裡得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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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東方的‘聲紋術’,能複原古老的歌謠。”青林刻意模糊解釋,“或許您可以試著讓拉丁語的句子跟著這樣的節奏走,就像田野裡的麥子跟著風的方向擺動。”
維吉爾沒有追問,而是閉上眼睛,認真傾聽投影器裡的聲音。許久後,他拿起蘆葦筆,在羊皮紙上快速書寫,口中吟誦著新的句子:“船隻劈開海浪,星辰指引方向,特洛伊的火種,終將在意大利綻放。”這一次,他的聲音不再僵硬,而是帶著流水般的韻律——拉丁語的嚴謹與詩歌的音樂感,在他的筆下完美融合。
青林知道,自己沒有乾預曆史,隻是幫維吉爾找到了突破瓶頸的方法。這正是“曆史錨點”任務的意義:不是改變曆史,而是見證偉大的誕生。
然而,平靜的創作時光並未持續太久。隨著屋大維統一羅馬,建立帝製,他開始頻繁召見維吉爾,希望《伊尼阿德》能更直白地歌頌帝國的輝煌。有一次,屋大維的使者來到農莊,帶來皇帝的口諭:“請詩人在史詩中強調羅馬‘統治世界’的使命,這才是帝國的榮耀。”
維吉爾送走使者後,獨自坐在火塘邊,沉默了很久。青林看著他將《伊尼阿德》中“羅馬的使命是守護和平”的句子反複塗抹,心中一陣刺痛。他知道,維吉爾不願迎合政治,卻又無法違抗皇帝的意誌——這是文人在強權麵前的無奈。
“我不會改變初衷。”最終,維吉爾將塗抹的羊皮紙揉成團,重新鋪開一張新的,“羅馬的榮耀不是統治世界,而是讓每個百姓都能在田野裡安心耕種。我會在史詩裡寫帝國的強大,但更要寫伊尼阿斯的堅守——那才是羅馬真正的靈魂。”
青林看著他堅定的眼神,忽然明白為何《伊尼阿德》能成為西方文學的經典。它不僅是一部史詩,更是一個文人在強權麵前對“初心”的堅守。
公元前19年,《伊尼阿德》即將完成時,維吉爾卻因積勞成疾,身體日漸衰弱。他躺在病床上,手裡還握著《伊尼阿德》的最後一卷手稿,對青林說:“我還沒改完……有些句子還不夠好,有些情感還沒表達透徹……”
“您已經做得很好了。”青林握著他的手,聲音有些哽咽,“您的史詩會永遠流傳,羅馬人會記得伊尼阿德的故事,會記得您對和平的期許。”
維吉爾輕輕搖頭,眼中滿是遺憾:“我本想再去一次特洛伊,看看那裡的田野是否還有特洛伊的痕跡;我本想再寫一首田園詩,歌頌羅馬的春天……可惜,沒時間了。”他頓了頓,將《伊尼阿德》的手稿遞給青林,“幫我保管好它,等我死後,把它交給屋大維——但請告訴他,這不是歌頌帝國的工具,而是寫給所有渴望和平的人的詩。”
青林接過手稿,指尖觸到的羊皮紙還帶著維吉爾的體溫。他知道,這是維吉爾用生命書寫的遺產,也是西方文學史上最珍貴的寶藏。
幾天後,維吉爾在睡夢中離世。青林按照他的遺願,將《伊尼阿德》的手稿交給屋大維。當皇帝翻開手稿,看到“羅馬的使命是守護和平,不是統治世界”的句子時,沉默了很久,最終下令:“將這部史詩刻在大理石上,讓所有羅馬人都能讀到它。”
青林知道,維吉爾的堅持沒有白費。《伊尼阿德》沒有成為政治的工具,而是成為了羅馬帝國的文化符號——它不僅定義了羅馬的起源,更塑造了西方文明對“使命”與“和平”的理解。
就在這時,星艦的召回信號在青林腦海裡響起。他最後看了一眼維吉爾的農莊,看了一眼台伯河畔的田野,轉身走進了時空躍遷的白光中。
當青林再次睜開眼時,已經回到了星艦的控製台前。屏幕上顯示著《伊尼阿德》的影響報告:“該史詩成為西方文學史上最重要的史詩之一,影響了但丁、彌爾頓等後世作家;其融合拉丁語嚴謹性與詩歌音樂感的創作手法,奠定了歐洲古典文學的基礎;維吉爾的田園詩則啟發了後世‘自然文學’的發展,成為人類對農耕生活與和平的永恒向往。”
青林打開儲物艙,取出那卷從羅馬帶回的《牧歌》草稿——這是維吉爾生前贈予他的禮物,羊皮紙上還留著淡淡的麥餅香氣。
他輕輕展開草稿,看著上麵“田野裡的麥子會記得風的方向,羅馬人會記得和平的模樣”的句子,忽然想起維吉爾在農莊裡說過的話:“文學的意義,不是歌頌輝煌,而是守護初心。”
星艦緩緩駛離地球軌道,青林望著窗外的藍色星球,心中滿是感慨。
他知道,自己此行不僅見證了一部史詩的誕生,更見證了一個文人在強權麵前的堅守。
維吉爾的作品或許會隨著時間流逝被不斷解讀,但他對和平的期許、對文學的敬畏,會永遠留在人類文明的長河中,就像台伯河畔的田野,永遠記得春麥抽穗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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